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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鄉那一帶,年年正月里唱大戲,是必不可少的。因爲那時地里的營生兒還沒有開始,也就着年尾巴兒的興緻。鄉人們就想樂和樂和,看台大戲。若出了正月,全忙上了,看大戲就不那么容易了。
村子里一旦把唱大戲的日期定下來,家家戶戶便開始給親朋好友捎信兒,請他們到時來看戲。尤其是上了年紀的人,平時不怎么走動,遇上這樂和事,家門是非出不可的,不是親戚家的人套上毛驢車來接,就是讓孫子開上小拖拉機送去。這時家家戶戶比過年待客還忙活,因爲年節不便走動的遠親舊友,也都要趕來叙舊、看戲。因此,家家戶戶在唱大戲的前兩
天就忙活起來,蒸饅頭,買酒菜。一到晩上,只聽家家案板響,那是家庭主婦在刴肉餡、菜餡,她們雖忙得腳打後腦勺兒,卻忙得高興,滿臉喜氣兒,就是平時説話冲的,這時説話也和氣了三分。
離開戲時間還早,心急的娃子們就搬了木凳到戲場兒去佔地兒。頭遍鑼鼓響過,戲場兒上就人頭攢動,擠得風雨不透了。大人喊孩子,孩子喚大人,賣糖葫蘆、薄荷糖、小吃兒的可着嗓子吆喝,整個戲場兒就像開了鍋。擁擠之中,不是你踩了我的腳,就是我撞痛了你的腿,此時全都不會吵嘴,有時對方不帶敵意地駡上一句半句,你也會笑眯眯地點點頭。
三遍鑼鼓響過,不論是站着的還是坐着的,或者是在樹杈上爬着的孩子,全都安生下來等着開戲。只要演員一出場亮相,人們便會朝前涌動,秩序就有些亂,但這僅限于開場時,一旦進入戲文,
人全都老實下來。
鄉人們最愛看的戲是《穆桂英挂帥》、《秦香蓮》、《打金枝》、《起解》之類的戲。當然,這些大戲並不全是請上邊的劇團來唱的。戲有本村戲班子自排自演的,也有請其他村的戲班子來唱的。鄉人們都把自家能有上台唱戲的人當作一種自豪:“你家狗蛋兒上場兒嗎?”“上!他演押蘇三的那個只有天知道的崇公道呢!你家丫頭呢?”“她明兒晩上出場,扮穆桂英呢!”話來話去之間,幾多興奮,幾多自豪。説怪也不怪,自打你在戲里扮了角兒,鄉人就會看得起你,連説對象也容易上三分呢。
夜場戲,還是靑年男女談情説愛的大好時機呢。尤其是姑娘們,喜歡作着伴去看戲,但互相之間都明白,要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去會一會自己的心上人。當開場的鑼鼓敲得震天價響時,她們都在明亮的燈光下看見了自己的心上人。於是,輕輕鬆開拉着的姐妹們的手,不聲不響擠出人群,兩個人便來到遠離戲檯子的村邊的柴草垜旁,説着悄悄話。從此,這場夜戲就成爲他倆一生一世的憶念。
當這個村子的戲唱完,那個村子就接上茬兒了。在這時的鄉村路上,總有一夥接一夥走動的人群,他們全都是結伴去鄰村看戲的。待三里五鄉把大戲都唱過了,地里的活兒就下來了,於是,鄉人們便都又忙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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