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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當晩,鄰居家送來了五六片很好的狗肉,説是給我父親吃的,我們自然不吃。那晩我們已經吃過晩飯了,所以,狗肉就放在罩籃里了,第二天清蒸了狗肉,大家還是不吃,第三天也是,怎么辦?炖來蒸去的狗肉,大家肯定不想進肚了,我就想到了給狗吃。母親説:狗是不吃狗肉的。我不相信,最小的姊妹説,這是眞的,我試過。我還是狐疑,倒不是狐疑狗,而是狐疑我們家那只狗的定力。
我家的狗一直極爲猴相、饞相,吃飯吃菜像是一輩子沒有吃過,腳跑個不停,身體抖個不停,嘴巴咬個不停,邊咬邊哼哼,吃飯的速度極快,最粗最大的骨頭,到了它的嘴里,嘣嘣幾聲就斷了,碎了,牙齒像砸刀。在我的記憶里,這只狗什么都敢吃。
我拿了一塊狗肉,走了過去,狗看見了,非常興奮,拼命地向我又蹦又跳,而且在我的褲腳旁邊蹭了一下。我把狗肉往水泥地上一丢,它立馬湊過去,嘴巴立時叼起狗肉,咬了,突然,狗的嘴巴不動了,腳也不動了,身體也不抖了,它慢慢地吐出了狗肉,對狗肉又聞了聞,轉過頭,抬起頭,望瞭望我,那神情覺得有點不順心。
我立馬回到客堂,將這個事實吿訴母親,母親説,肯定不吃的。
小姊妹補充説,好像只有狗不吃同類的,其他動物都做不到,比如鷄,比如豬。這些動物我看見過,鷄宰殺了,鷄肚里的雜什扔過去,鷄就拼命啄起來,不均的話還要打架;豬也如此,豬骨頭剛放進豬盆,豬就咣當咣當地亂吃,看見了骨頭,不問靑紅皂白,張嘴就咬,一點也不含糊的,到吃光爲止。
狗爲何不吃狗肉,我們無法解釋,我們解釋的理由是狗的屬性,但總覺得這理由有些單薄。
我對母親説,第二天,狗食慢點喂,讓它餓點,餓了就會飢不擇食,狗也如此。
傍晩時分,我去了狗棚,狗看見了依舊蹦跳着歡迎,我把一碗狗食放在狗盆里,狗就低下頭,把頭沉到了狗盆里。五分鐘時間不到,狗吃好了,抬頭了。我想這一次狗一定吃掉了狗肉,因爲狗肉是混在豬骨頭、鷄骨頭里的。
蹲下身看了看狗盆,發現兩塊狗肉躺在盆底,只是有點破碎的樣子。狗依舊沒有吃掉狗肉,在一堆的骨頭里,狗還是分辨出了狗肉,單單把狗肉留了下來。看着,我對狗眞的另眼相看了,狗也另眼相看我,它的眼睛里充滿疑惑,盯住我看了好久、好久。
狗不吃狗肉,我算是驗證了。狗爲什么不吃狗肉?我想問問專家,專家沒有,我只好問自己,總覺得在這個問題上,狗很堅定,做得實在有點骨氣、也硬氣。突然想:做人的我們是否在這點上,要向狗學習點什么。
對狗的好感有了,又發現了另外一個事實,狗眞的像人哎!。
我給狗拿去了一只肉饅頭,狗很高興,一張嘴,正確無誤地叼進了嘴里,一個轉身,回它的棚里了,站住,立即用爪子刨土,刨了幾下後,把饅頭慢慢地放進去了,再用稻柴蓋住了饅頭,把肉饅頭當作存糧了。一切都好了後,一步一回頭地走出棚里,到了我的腳下,抬眼看看我,沒有半句旺旺聲。
我心里有些感動,回到客堂將事情對母親説了一遍,母親説,它吃飽了呀。
吃飽了就不吃,狗不貪心,做到也是有點難度的,狗做到了,不容易,狗是我的榜樣,我當時心里就這樣想的。
母親説:狗好的地方多了。
這個事情留待以後吧,我對母親説,反正天天要喂狗的。
作者高明昌：上海市作家協會會員,散文作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