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生活在一個偏僻的小山村。夏季的夜晩,悶熱得很,我家低矮的老屋像個大蒸籠,細密的汗珠布滿我的額頭。蚊子嗡嗡亂飛,叮在身上特疼,立馬鼓起一個大包。那時村里還沒通電,更談不上電燈和風扇了,只有一盞遍身油膩的煤油燈在搖曳着昏暗的光暈。
吃過晩飯,哥哥把苫子和藤席捲在一起,扛在肩上,朝門外走去。我抱着被單尾追其後,蹦着跳着,興高採烈地吆喝着:“出去涼快去嘍!”
我們來到村東南的石崗地。這里分布着密密匝匝的石灰岩。這些石頭大都一部分裸露在地表,一部分埋藏在地下,頂部多是一個較平坦的面。我們把苫子放在石頂上攤開,鋪上藤席,往上一躺,涼絲絲的,眞叫爽!微風一旦拂來,那就更妙不可言了。
浩淼的夜空,繁星在眨着眼睛。偶爾,有流星劃出靚麗的弧線,給璀璨的夜空更增添了幾分情趣。多種昆蟲在歌唱,仿彿交響樂團在演奏。偶爾,幾只晶瑩透亮的螢火蟲會闖過來,我們急忙跑上去捕捉。我們把捉到的螢火蟲放到一個小瓶里,持在手里端詳,一閃一閃的,把我們的小臉蛋都映緑了。忽然,樹上傳來一陣蟬鳴,一個調皮的年輕人連忙跑過去,朝着樹幹猛踹一腳,蟬兒哧溜一聲不知遁到哪里去了。
來乘涼的三三兩兩的越聚越多,這里也變得越來越熱鬧。一位我叫他大伯的老者光着膀子,坐在一塊石頭上,嘴里銜着一根長長的煙袋,正興緻勃勃地吧嗒着。他走過南,闖過北,見多識廣,還爲淮海戰役推着小車支援過前線。他手指着夜空,讓我們認識了牛郞星、織女星和天河,向我們講起了牛郞織女的美麗傳説。我們托着腮幫,屛住呼吸,聽得津津有味。
大人拉着家常,聊着農事。我們這群孩子則靠着一塊長條石的邊緣,坐成一排,伸出右腿,腳掌朝外,做起了一種有趣的遊戲。一位玩伴站在我們的前面,一邊唱着《踢板腳》的歌謡,一邊依次踢着每個人的右腳掌。歌謡的唱詞是:“踢踢踢/踢板腳/板腳南/好種田/板腳北/種蕎麥/蕎麥開花一片白/豌豆開花紫紅色/哥哥姐姐/騎馬賣菜/狗腿貓腿/伸只蜷只。”從左踢到右,再折回來,從右踢到左,站着的那位同伴每唱出一個字,就踢一下其中一人的腳掌。從這首歌謡的開頭第一個字“踢”
踢起,到末尾“只”字結束,這時挨踢者要立即把腳縮進去,不能及時縮腳就會被踢到,接下來,要接受處罰。受罰者一般是唱歌,那是我們常唱的大都是紅色歌曲,如《東方紅》、《我愛北京天安門》、《沒有共産黨就沒有新中國》、《社會主義好》、《學習雷鋒好榜樣》等。不會唱歌的怎么辦?那就要學狗叫。只見受罰的那位拱着身子,撅着屁股,四肢着地,汪汪地叫起來。受罰者憨態可掬的滑稽相,常逗得我們前仰後合,笑聲一片。第一輪結束後,受罰的隨意找個位置再坐在我們中間,第二輪重新開始……
夜越來越深,一部分人陸陸續續回家去了,我和另一部分人則睡在了石頂上。不時有幾個蚊子來襲,我就用被單從頭到腳全副“武裝”起來。漸漸地,我便酣然入夢了。
後來,村里通上了電,家家戶戶都安上了風扇,還有的裝上了空調,在戶外集體乘涼的情景已很罕見了。不過,鄉村那醉人的夏夜、兒時的那份純眞和濃濃的鄉情,都沉澱在記憶深處,在我的心底永存一片寧靜與清涼。
作者朱旭:山東省費縣人,山東省靑年作家協會會員,費縣作家協會理事,在衆多中外報刋發表了二百多篇作品,並多次獲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