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半,電話約一個設計師徐總,關機。到了九點多再打,通了。他正在開會。聽我説了情况,他説:“你那個時候(八點半)找我,當然找不着了。我是固定的九點開機,十二點關機;下午一點開機,晩上八點關機。都十五年了。”原來如此!我大感新奇和興趣,讓他重複一遍,在一張紙上記了下來。
挂了電話,盯着紙上記的幾個時間,我長嘯出聲,感嘅良久。對比一下二十四小時不關機的我,他這種行爲方式和狀態,當然令人震撼和自愧弗如!“看看人家!他竟然能!竟然敢!且做到了,都保持十五年了!他的設計事務所,還做到了業內屈指可數的地步!”
他的作息並不難理解:每天的忙碌從九點開始(這也不算早了),到十二點,留一個小時的午餐和午休時間;下午一點至晩上八點繼續忙碌;晩上八點以後,誰都無法打通他的電話了。
我本能地懷疑:他是不是還有備用手機,只供家人、秘書和小圈子的人知道的那種?他就不怕誤事和家人擔心?
立刻,我給了自己解答:我認識徐總已經九年,從掌握的信息來看,他的手機號從沒換過,應該也沒別的手機。至於家人,只需提前説一聲,報吿行踪,也沒啥可擔心的。這就是説,他説的極有可能是眞的!不,肯定就是眞的!
粗一聽,覺得他很神秘和高超,將他往日常的狀態中一擱,又很好理解。手機設置個定時開關機,並非難事。開機後,還可以有短信提醒,集中回一下即可。以他的忙碌狀態來看,即便十二點關機了,也未必午休得成,只不過那一個小時無手機之亂耳罷了。何况,他手機關了,還有座機;他關機了,助理和同事卻不關,找到他的方法還是很多的;即便他回家了,宅電和家屬的手機也可以找到他。
不過,他這樣的行爲方式,還是對我産生很大的觸動。
敢關機,説明他的作息很陽光和規律,而不是整天偷偷摸摸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只要按正常的時間和方式,總能找着他,別人並不會覺得“整天找不着他”,還會自然地接受和遵守他的時間點兒。
敢關機,説明他很清楚自己事情的輕重緩急,有計劃、有步驟、高效率地做事。
敢關機,説明他爲什么能成事,一步步走到被別人追逐和包圍的地步。也反證出,爲什么許多人一輩子只能被別人支配和管理,掙的錢還那么少。
敢關機,説明他學會了拒絶,排除了干擾,更好地管理了自己的時間,有更多的時間和家人相處、做自己想做的事,確保了休息。
忽然想起一個開發商趙總,也有類似的做法:只要一下班,手機就關掉。趙總的心得是:“眞關也就關了,事實證明,天塌不了!”不用核實,這多年過去了,這個習慣他肯定還保持着!
比較一下他們兩個,我覺得,趙總下班了才關機的做法,更容易爲人仿傚;徐總的做法,有些太徹底、剛硬和以自我爲中心,一般人仿傚不了。畢竟,人家趙總是甲方,追逐和包圍的人多(包括徐總在內),你徐總一個設計師也敢這么牛?當然,人家也很牛,敢這么做,肯定有這么做的底氣。説不定正因爲徐總這么做了,包括趙總在內的甲方反倒更認可他了。人到了一定層面,對事物的理解就豁達和相通了。
他們敢這么另類,很正常。人家已經做到各自系統里的頂尖地位了,手握大權和資源,底下和身邊的衆多人,都得圍繞着他們轉。尙處在餬口和攀爬狀態的人,誰敢?——你敢給老闆玩兒蒸發?老闆就讓你永遠蒸發!你敢給上級玩兒蒸發?上級就讓你與陞遷失之交臂!你敢給客戶玩兒蒸發?競爭這么激烈,業務丢了,悔靑腸子的肯定是你!
原來,不敢關機,不是我們對別人有多么重要,而是別人對我們有多么重要。過去不敢關機,有多少都是自己嚇唬自己、自己高看自己啊!
一個很容易追問的問題是:是因爲徐總和趙總做到了老總才敢這樣,還是他們敢這樣了才做到了老總?或者,不這樣做和敢這樣做,哪個更容易成爲成功人士?從他倆身上看,我傾向于認爲是後者。因爲,敢這樣做本身,也是成功的標誌和一部分。
現實中,我都是被動關機,如,沒電了,進入無信號區了,開會了,坐飛機了,有故障了,手機丢了,等等,而不敢主動關機。偶爾手機忘家了,簡直坐臥不寧。仿彿全世界的人都會在我沒拿手機這段時間聯係我,無數個機會都會在我沒拿手機這段時間錯過去!我們都生活在手機缺失恐懼症中。像日夜操勞開着一個小店,雖然生意慘淡,也不敢打烊。我們每天就是被這樣的卑微和焦慮催逼着,成了一個“爲手機服務者”。
仔細回想,自己也有過一段兒不被手機支配的自由期。那是在2005 年秋到2006
年夏,我大隱于朝,獨棲于北京東郊的一間房子里,用半年時間,寫了一部五十一萬字(最終定稿爲四十五萬字)的長篇小説。如今想起來,還是很佩服自己當時的決定和舉動,進而惶惑現在的忙碌和無意識。
寫完此文,我下定決心,掏出手機,設定了一個晩上八點自動關機。並且決定,今後只要有需全力以赴的事,就擱到靜音;晩上若有安排,提前給家人説明;繼續不裝宅電,等等。一步步來吧。
設定完,決定完,感到如釋重負!
我用這種形式上的舉動,確認了一下手機的意義。事實上,每天沒有那么多事急着要我去辦。地球離了誰照轉。我沒那么重要。
作者侯建磊: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文章散見近百家報刋,累計發表作品100萬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