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説茶中大世界。稀里糊塗喝了幾十年的茶,對其中奧妙,我卻一直不能領略。眞正感悟到一盞茶即是一段鬱鬱菲菲的韻律、一個詩意哲理的境界,是在南方旅遊時,偶然遇到的一家頗具畬族風格的茶居里。
那是五月的一個下午,我來到了這家名爲“怡心”的茶室里。我看中它有一種遠離市囂的幽靜,風煙清寂,湖光瀅澈。這棟木質結構的小屋里,迎面挂着一幅鮮亮的江南風情畫;我靠的這面墻上方,挂着一把舊得有些發亮的琵琶。不知從哪兒流出一支美麗而輕柔的江南小調,如清澈舒緩的小溪,淌進人的心中。
這間拙樸的茶室,色調佈置的隨意而不堂皇,走進去就像到了家,足以抹去旅人疲憊。在這里,無拘的人,無拘的話題,使得靈性亦無拘。
憑窗遠眺,我看見了處于遠處湖中山坡上的茶樹。這多情的灌木,被柔風推搡着,又被溫暖的陽光扶起來,在一聲聲鳥的問候里吐露着心事。雲霧漫過,幾位採茶的女子在茶樹間緩緩移動着,似在畫中游.....隔着茶盅,我仿彿聽見茶的細細的水聲,在漸漸淡去的時光里,我的心也仿彿沉入更深的水域。
我手握着茶盅,盯着燒水壺里涌泉蒸騰。當滾燙的水被茶小姐注入茶壺時,立刻就有一陣裂帛聲響起。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進入了一種燻游狀態,因爲我感覺到了一片無喧囂之形、無激揚之態的酩酊了。這就是茶的境界嗎?
我慶幸自己找到了一處怡心的最佳去處。耽飲在此,一盞淺注,即讓人如臨清流,如臥緑茵,如坐看雲起,如夢聞雨至。其實,我並不懂茶道,我看中的只是品茶終于能讓我萌生出一種詩意的境界,讓我能夠在那一片如閑雲悠鶴般的茶語中,品味入痴,品出無盡的意境來。
記得清人龔煒在《巢林筆談續編》中説:“爐香煙裊,引人神思意遠,趣從境領,自異粗浮。品茶亦然。”説到底,品茶須悠閑,閑則靜,靜則定,定則境界出。我説不出品茶有多少種感覺,但認爲茶境藴于靈秀氣韻之中,使天地及萬物皆有道可循。茶在茶中,茶在茶外,茶幻化于分秒之間,茶又守成于質樸之中......由此,那茶境當是一種至上的境界了。陸放翁詩雲:“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以休閑的心境,去品那一片載沉載浮的茶韻,的確是一種奇異的感覺和體驗。一旦進入這狀態,茶的韻味便會如同精靈一般在我心中盤旋起伏,潜行出一種絶妙的境界。暗忖在這樣的境界里,一切的塵俗、名利和得失,原來竟可以如舊夢一樣一一退隱了去,沉澱下來的才是我的本眞,是返樸的情韻。忽然想到佛家有言:“茶味禪味,味味一味。”是了,禪味的獲得全在于靜,在靜寂中超逸俗物之外,在寂靜中回歸自然。茶境,何嘗不是如此?
一次偶然的茶飲,使我茅塞頓開,進入了茶的境界;而茶境,則使我體味到了一種人生的深意,一種不俗的情懷。
作者簡介:張國中,男,上世紀六十年代出生。已在全國省市以上報刋發表散文作品300余篇,10余次獲奬。著有散文集《永遠的向日葵》。系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滄州市散文學會常務理事、南皮縣作家協會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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