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兹堡/哥倫布/辛辛那提消息 

新發掘的張學良秘件
　

    日前,紐約因為一件時代久遠的中國往事而沸騰,歷史鏡頭又一次轉向了近八十年前布滿了硝煙的西安兵諫.對關心中國現代史的人而言,那段歷史已耳熱能詳。可是, 西安兵變仍是一個謎團,其中很多祕辛至今無解,蓋因其當事人皆已亡故。其中辭世最晩的是事件主角張學良將軍,他活到了一百零一歲,晩年的他其實可以坦誠說出當年事件的眞相.但是張學良不說,他有好漢氣概。他申言,他不能在別人都不能說的時候由著他一個人去說。於是,他選擇了把機密帶進了墳墓。
    陰差陽錯，此事最近居然又出現了曙光.這次無意中披露出大量原始文件的是一位美國人.他當年鬼使神差地被捲入了這場事件,卻又旋即無聲無息地被歷史雪藏了。此後的幾十.年間,此人被徹底淡忘了.不管哪個當局者都從未留心這個歷史上跑龍套的小角色.可是,有時候小人物卻能改寫歷史.一個籍籍無名的美國小人物不曾想拿這段歷史作文章,也沒有必要曲矯歷史.也許正因如此,這些珍貴文件在此人死後四十年間,一直躺在洛杉磯郊外某個地下室或者車庫的角落.

    這位歷史祕件的藏寶人就是海嵐.里昂(1908.1973),此人十七歲到二十六歲在好萊塢當跑龍套的演員,他聰明好學.也做過特技演員、賽車選手及修車師,梭來成了一位專業的飛機維修師.1935年他追隨心儀的女藝人狄.克萊拉到了中國上海。他熟識一些在上海的美國人和外僑, 任職於他們創設的中國航空公司.但始終鬱鬱不得志。不到一年,在他正要返回美國時,卻因緣際會巧遇張學良,並被聘任為機械師與飛機副駕駛師.不久,西安兵諫事件爆發,張學良曾委託海嵐指任其妻趙一荻及幼子張閭琳的貼身侍衛.其後五年,張學良在上海服刑,而海嵐受託協助趙一荻母子處理家務.1941年,海嵐離開中國.帶著裝載其個人文件及相片的六大箱行李.以及受張家所託的儲存私密物件的保險箱返回洛杉磯.從此音訊杳然。
   這次在紐約著名的邦翰思拍賣行展示跟西安事變有闆的主要拍賣文物有:毛澤東,彭德懍共同署名的給張舉良的密信(三頁);有毛澤東、周恩來、博古、張間天等人代名的密信,抬頭稱張學良為『李毅同志』 (六頁):張群給蔣介石的機密信,內容談及跟日本談判和對張學良的不信任(三頁):有毛澤東簽名蓋章、等待東北軍代表張學良簽名的『抗日救國協定』 (兩頁):張學良陪同蔣介石回南京,在飛機上寫的『絕命書』 (八頁):
   李宗仁簽名贈送張學良的密碼本,蔣介石題名的精裝本《西安半月記.西安回憶錄》,扉頁有蔣宋美齡簽名蓋章及蔣介石私人飛機駕駛貝雷諾、蔣介石私人顧問奧德和蔣介石總駕駛師巴爾三人的簽名。
    除此之外迢有海嵐.里昂的六個皮箱的私人物品,包括其在中國拍攝的近萬張珍貴歷史照片, 以及張家託付儲存的私密物品等等.可見海嵐對自身在中國時一草一木的紀念和珍惜。

     看著這些林林縐總的文物,隔著歲月的煙塵,下山不使人們產生一些沉思和疑慮:
一、這些文物眞實可信度有多少?為什麼現在才問世?
二、為什麼海嵐當年不將這些文物交逞給張學良家人?
三、其他相關文物的物證性意義有多大?
我帶著這些疑問.去做了縝密的現場考察.並訪問了這個項目的主任威廉姆森博上。威廉姆森博上非常耐心和藹,將這些文物一一拿出讓我硏究拍照.並仔細回答了我的問題。
     首先這些文物的眞實性無懈可擊,他們的團隊做丁縝密的硏究,對整個事件、海嵐.里昂的身世和他在中國的情形,特別是海嵐在這一段歷史時期的角色等等他們找到了大量的佐證.此外,海嵐本人拍攝的上萬幅照片也像一部可視的日記,記錄他當時和中國最高級官僚的交往.足以勾畫出他在中國生活的情況.可惜海嵐的家人都不治中國現代史.萇或部跟中國沒有任何交往.他們似乎完全忘記了他的這一段歷史。海嵐逝世梭,無人再關心他的經歷,直到這次他所留存的文件被發現。
    類似海嵐這樣的個案在美國非常多,不止是關於中國的。大量百年前外國的史料、文獻和人類學攝影等,在今日美國傳敎士和旅行家的車庫、地下室中被發現,已不是新聞。
    其次,為什麼海嵐沒有把這些資料和文件物歸原主給趙四小姐或張學良家人?對這個問題,威廉姆森博士回答得非常嚴肅。她吿訴我,這次拍賣的文物的歸屬曁所有權絕對沒有任何問題。當年這些物品應該是海嵐曾經想歸還張家,而張家堅持讓他持有帶到美國的。
    大概基於當時的政治形勢,張家不敢保存這些東西,認為存在美國人手裡最安全。後來,張學良被逮捕判刑、抗日戰爭爆發,最後張學良被押解到台灣軟禁了幾乎一生。在這些日子裡,張家不止無暇顧及這些惹禍的文件,即使找到了,大概也會早早全部銷毀。

    1990年代後,張學良獲得自由定居美國,可是海嵐那時已經去世二十年了,他的後人根本就不知道這裡面的故事,更不知道海嵐和那位在夏威夷的百歲老人間有過這樣一段往還。即使張學良想起了海嵐,往事對這樣的老人而言,早已是過眼煙雲,他定然也不會去討要這些身外之物。或許,張學良很可能早已經將這些物品贈給了海嵐。所以,物歸原主可能只是今天局外人的一句空話了。
    仔細觀察這些珍貴的史料,我發現海嵐不愧在好萊塢混跡了十年,他在中國拍攝的照片就是當時中國一部活生生的政治史和風俗史畫卷。照片上最多的是張學良的生活,包括他被軟禁以後的生活,蔣介石宋美齡回奉化,張學良在奉化的被押解的照片。當然,照片上更多的是上海十里洋場的方方面面,石庫門、里弄風情、外白渡橋、上海為抗擊日本人在大街上對壘的麻包工事、中國軍隊陣式、日本軍隊暴行等等。
    這次紐約公開拍賣西安兵諫文物的消息一經公佈,來自海峽兩岸和海內外的人們紛紛前去考察詢問,其中很多是來自中國的博物館和收藏家們。
    面對這一批珍貴的歷史文獻,直覺吿訴我,它們的史料意義不凡,它使我們離瞭解西安事變的眞相又靠近了一大步。 (寄自紐約)
　

作者簡介

    王海龍,旅美文化人類學者,作家。美國人類學學會會員,美國影視人類學學會會員,現任敎于紐約哥倫比亞大學。
     王海龍是著名的比較文化學、人類學學者,出版過相關的硏究著作多種,皆頗爲暢銷,主要有《人類學入門:文化學理論的深層結構》(廣西敎育出版社1988 年版)、《人類學電影》(上海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視覺人類學》(上海文藝出版社2007年版;獲2008年度上海市優秀學術論文二等奬)。
     王海龍同時又是位散文和隨筆作家,其文筆生動,富有啓迪和感召力,主要作品有《紐約意識流》(中國發展出版社2000年版)、《哥大與現代精神》(上海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從海到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6年版)、《遭遇史景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6年版)、《無帆遠航》等,皆多次再版,廣受歡迎;
     王海龍硏究西方文學和比較文學經年,長期在中國和美國的高校講授比較文化和文學課程,多年來積有大量的心得和資料;具有把《紅樓夢》放到世界文化範疇中審察和硏究的視野，王歷時三十年創作而成紅學奇書《曹雪芹筆下的少女和婦人》。
    作者同時還翻譯了不少優秀作品,著名譯著有《地方性知識:闡釋人類學文集》(中央編譯出版社200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