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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偶然地,在海邊,遇見了她,像鮫魚,一樣地,活潑又健康……就是這樣的動作,僅僅就是這樣,使我有一種感覺,永遠難忘,説是情,仿彿不像,説是愛,還嫌太早,就像是春風,吹過了我的心頭。”
這是四五十年前,在台灣相當流行,由清純的旅日少女歌手翁倩玉所唱的“珊瑚戀”的部分歌詞。這些日子,這首歌也經常的在我心頭吟唱,因爲十年前,我也是偶然地,在“海邊”遇見了她--我的靑海女兒,汪小玲。
2002年,匹兹堡的一位朋友吿訴我説在加州,有一個“靑樹敎育基金會”,在籌募奬學金濟助大陸清寒學生,我那時正從工作單位“下崗”,自行創業,子女又在大學,經濟狀况自然是緊一些,但想想,捐助一名高中生,也不過是一百三十美元(人民幣一千元),應該還是可以負擔的,所以就捐了一個,靑樹思考非常周到,希望捐款者同時也能給受奬者一些個別輔導,所以受奬者也會拿到一張八元人民幣的國際郵票,讓他們直接個捐款者通信。
幾個月後,身邊的朋友陸陸續續收到了來信,我則信訊全無,這種事我當然也沒放在心上,靑樹來查詢,我也就明白吿訴他們沒消息。
又過了兩個月,一個泛黃的中國粗紙信封出現在我們的信箱,厚厚的幾張紙,向我們解釋,她早就給我們寫了信,可是一直沒回音,猜想信大概是寄丢了。
從這時,我們便開始認識了小玲,她住在靑海西寧鄉間,兩歲喪母,父親經年在外打工,由奶奶帶大,有一姐一哥,姐姐遠嫁在外,身體不好,哥哥平日務農,也到城里打工。
小玲的第一封信就感動了我們,她説她小時候就常問她爸爸,山的那一邊是什么,她爸爸總是吿訴她,山的那一邊還是山,所以她很小就知道,想要看到山的那一邊,她唯一的機會就是好好讀書,受敎育。小學畢業後,爸爸吿訴她,家境實在不容許她繼續升學,所以希望她停學,她那時每天就站在家門口看別的孩子去上學,爸爸看了不忍心,就吿訴她還是去念吧,所幸上高中就得到了靑樹奬學金,所以她現在有機會念高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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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時正是創業初期,
一切都很辛苦,對於小玲的際遇,特別能理解,“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所以感同身受,也特別想幫助她來證明“Miracle does
happen”奇迹是會發生的。
不久我收到了小玲的第一份禮物,西寧市敎育局頒發給她的“優秀學生幹部”榮譽證書和兩副綉花鞋墊,當時我們覺得這孩子非常成熟,表達恩情,不在言謝,而是拿出具體的成績來。
兩年很快過去了,小玲也到了升大專的階段,有了奬學金她可以住校,安心讀書,我也從通信中瞭解到她父親每年能拿回家的收入大概只有兩千元人民幣,當時我就暗示她,只要考上學校,不用擔心費用。
暑期中,小玲順利地通過了考試,要到山西的一所師範學院讀漢語,我們夫妻就決定去西寧看她,順便解決它的就學費用問題。
在西寧賓館中,我們第一次見到了小玲,之前我們連一張照片都沒見過,在我們的想象中,鄉下貧苦孩子,一定是瘦兮兮、黑兮兮的,沒想到在我們面前的竟是個皮膚細膩白嫩、非常嬌柔的女孩,這時候我們才知道“山好,水好,空氣好”的奧妙了。
麗華在美國就爲她準備了不少年輕女孩的衣服,所以,那一星期的相聚,每天在我們面前出現的都是一個亭亭玉立的美少女,我們也邀請她去西安旅遊,坐飛機可能是她一輩子都沒想過的事,我把我的傻瓜相機給了她,我們也有了第一次在飛機上不斷照相的經驗。
我一向是一個中國美食主義者,在西安自然是在羊肉泡饃、餃子館中打轉,但是我發現她並沒大吃特吃,後來我才知道靑海湖邊的羊肉比西安的高明多了,所以我決定帶她去麥當勞,一個漢堡一杯可樂,小玲吃得可樂了,因此第二天就決定吃肯德基,我在這十幾年去中國一二十次,這也是我在中國的唯一“洋食”經驗。
在2007年,我們去江南旅遊,所以我們讓小玲飛到上海和我們會面,讀了大學的她依然是平穩持重,不亢不卑。之後,有一位朋友去山西開會,也去看了小玲,他吿訴我們小玲在他面前就稱我們爲乾爸乾媽,我們的“靑海女兒”此刻就正式出爐了,不過小玲始終沒有勇氣直接喊我們爸媽,她總是稱叔姨,但是一定使用女兒具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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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
年,小玲大學畢業了,她説雖然很多同學都想去大城市找工作,她還是決定回靑海,因爲那里更需要她。她説她要把我們對她的愛,用在她未來的敎育工作上,此刻我們知道,我們的投資成功了。
2010年,玉樹地震,小玲服務的小學也收容了幾十位孤兒,她班上也有,她在email
中處處表現了她的關愛,我曾問她是否需要我給這些孩子經濟援助,她説政府有補助,所以經濟不需要,他們需要的是愛,她從小沒有母愛,此刻的感受一定是更深的。
今年元月,小玲來email
説她在2月28日結婚,丈夫是她中學同學,難怪我在她讀大學時問她有沒有男朋友,她總是説她沒有很大的興趣,原來她早有靑梅竹馬,我因爲老婆身體違和,工作又走不開,就錯過了這個喜日。
沒想到才三月底,小玲打電話來,説她得了腎病,西寧建議她去北京診斷,我們馬上爲她做了一些安排,在北京住了六個星期醫院,醫生查出是腎盂腎炎,用激素控制後,就漸漸改善了,也因此小玲就停止了工作,在家休養。
到了八月底,我決定經過北京回台灣,小玲知道後表示她非常想見我,所以在26號來到了北京,相聚了兩天,她説她身體又有改善,除了略微貧血外,一切還好,也準備十月回校工作了。
同時小玲也問我對她丈夫未來工作的建議,原來她先生的家里使盡了力氣爲他找到一份國企的工作,但是工作地點在八百公里外,我分析了之後吿訴她,這個工作我不建議她去,他應留在西寧創業,但小玲説她身爲妻子,兒媳,很難開口去決定丈夫的前途,所以希望我能直接勸他,這是第一次和她丈夫楊統業有了聲音上的接觸,他通過小玲對我們非常瞭解,我們溝通自然是格外親切,他因此也下了決心留在西寧。
到了十月中,我突然收到統業的emial,説小玲得了急病,得了肺結核和結核性腦膜炎,病前毫無症狀,突然開始抽搐,主因是她吃了很多激素,身體免疫很弱,對抗結核的藥物也沒反應。第二天的消息是腎衰竭,第三天是胃出血,第四天就走了。
那幾天我總是想一個25歲好端端的年輕人,在六個星期前我們還愉快的相聚,怎么就走了?我們平常都深知無常的道理,但事發後要理性地對待還是要一番努力。回過神來才悟出“相識何必再相逢”,今後我們不知是否還會相逢,但重要的是我們相識了。我吿訴統業,小玲的一生是精彩的,十五歲以後她爲她自己創造了新的人生,經過她,我和統業有了緣,維持這個緣應是小玲最大的願望,更重要的是我和統業要一起把小玲的父親照顧好,小玲這么一個好女孩,來到了汪家,來到了楊家,來到了陳家,都給我們留下了無限的啓示,就像迪斯尼經典電影Mary
Poppins的那位天使保姆,即使是短暫的來臨也是一份福分。今天小玲的走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來,讓我們由衷地祝福她去創造更美好的生命。
統業在最近的email里寫道:
親愛的叔叔,您好,小玲的後事已經辦完了,她終歸還是丢下了我,我是最瞭解她的人,她沒有做完的事我會繼續做下去的,我會爲我的岳父養老送終,我永遠是他的兒子,對誰我都會做到仁至義盡,善始善終的,叔叔請你放心,在小玲的身上找不到任何的瑕疵,她已經深深地活在大家的心里了。天下的黃河水只有在貴德縣是清的(小玲的骨灰撒在此),那里山清水秀,是個好地方,靑山常在,緑水常存,她留給我們的不只是簡單的記憶。叔叔,我代表小玲代表所有的人向您説聲謝謝,您和阿姨多年來的幫助是報答不完的,我也從中明白了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今後我該做什么,叔叔阿姨,有機會一定要到我家來,其實我心里一直在期待和您們見面,你和阿姨也要保重身體,,祝願您們健康快樂,平安幸福。
我一向對中國的未來發展憂心,今天我看到渾濁的黃河中還有一股清流,也讓我看到了那一絲希望。小玲,謝謝你。
陳世瑞
于匹兹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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