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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兹堡/哥倫布消息    

 

回歸與出走《夢巢》系列之四  
     《藍色星球上》最後一篇:肩頭上

 
 

靑空的披風
遼闊波動
是日出也是日落的
同一時刻
體內心臟的太陽
跳動
搖晃如
鐘襬
擊節一個
獨立者
藍得沁骨的
清寂
       黃 翔
 
   主編的話:八月四日是黃翔搬家到新澤西的日子,在我開車回克里夫蘭的沿路上就收到他們的來電,感謝我幫他們一起搬家。我認識黃翔是一個偶然,因爲他是一位詩人也就是一位夢人。而用他自己的話説,詩人就是具有超前意識的人。
   我和黃翔夫婦不知不覺就成了朋友,因爲我們彼此思路的認同,見識的一致。多年前,黃翔“走出”往日“文化大革命”的中國,進入了“避難城”,現在他又走出了“避難城”。人生是如此短暫,因爲誰也把握不住“瞬間永恆”的眞理。作爲一個詩人,他活在他東方精神文化的超脫里。
   他在美國,在到過的每一個角落,他都在宣傳中國東方文化的精髓。本報在這里感謝這位詩人,在他剛搬進的新家里,第一件事就將他的《夢巢》系列之四《藍色星球上》的最後一篇《回歸與出走》發給了華報,讓華報成爲發表該文的第一個媒體,華報讀者也可先睹爲快。
     
   

 

1

    詩歌是什么?對於作爲一個東方人的我來説,它整體上就等同于“天、地、人”;我今生自始至終“書寫”的是什么?那就是一部東方式的宇宙生命遼闊的“心經”。我在大地上直立、躺臥或走動,都是我的心靈“書寫”同時也是我的身體“言説”方式。千岩和百獸是我的文字瞬息萬變的象形;游魚和飛鳥是我的“心靈”隱秘而神奇移動的標點;而隨風飄散的層雲和永不凝形的水浪是我或舒卷、或閑散或粗放的天然筆觸。
    正因爲如此,無論作爲一個“詩人”還是一個“夢人”,我都與社會人爲精神設限絶緣,注定在精神上“走出”往日“文化大革命”的中國;而在終極的意義上,在廣闊的精神空間追求中,我從進入“避難城”的同時就已經開始“出走”、而最終由“進入”中“走出”。
    因爲前者對我而言,是歷史的陰影和命運的無奈;而後者卻是我的人生經歷中的一個階段,是早已走過來並置于身後的歲月。人生的道路朝前延伸,朝向新的階段、新的層次、新的境界。從深層意義上來説,受難和避難兩者是平行的,避難並不因此具有超越迫害者施加的苦難的意義。也就是説,迫害者和被迫害者、受難者和避難者,在精神層面上,是同處一個層次。就誠如在世俗社會中,專制者和反專制者、執政黨和反對黨也如此,就深層意義上來説,沒有誰“高”于誰,也沒有誰“超越”誰,都是同一個事物的兩面,都是圍繞權力的角斗,都同樣跳不出具體的社會功利的追逐。
    改變社會並促進社會質變的不是權勢的起落,不是浮面的政治,而是社會深層靈魂的變革,是社會人文精神意識的根本變化。
    作爲一個人、作爲一個詩人,持續的“出走”也就意味着對終極“回歸”的執著尋覓。從精神生命的角度走出塵世的“劫濁”、也走出心靈的“羈絆”;也就是説不居安于任何人類意識形態的“偏街”和“窄室”、不自囚于社會人生設置的各式狹義的精神框架,永無終止地朝向“天地的清宅”復歸,這是一個追求詩化人生的“夢人”始終如一的向往。
人生是如此短暫,誰也沒有握住“瞬間永恆”的眞理。如果人生果眞有什么終極價値和永恆的意義,它也不掌握在任何黨派、組織和團體手中,不匍匐、不停留、不自囿于具體的社會政治層面上,而在心靈和精神上,在對任何黨派政治意識具有超越意義的“本眞而純粹”的文化領域。唯有文化同人生存在具有“質”的趨一性,正是它同我們生命的感覺、意欲、領悟、夢想和追求是息息相通的,它也是促成社會本質變化和推進新的歷史進程的最根本的原動力。因爲社會情欲的升華、內在結構的質變和人類生存質量的提高,與黨派政治無關、與權力交替無關,而決定于文化意義的潜在的、隱形的、潜移默化的精神力量的滲透。在這個意義上,文化同存在的關係最本質、也最眞實,較之社會政治,它同存在本質的距離也相對最短,而且兩者在性質上更具有渾然同一的可能性。所以,以暴力形式變革社會、或以單一的政治或經濟變革促進社會的改變只是社會變革的表象,它們無從取代文化觸及社會的靈魂的質變。沒有眞正的文化變革爲前提和基礎,其他方式或手段的社會變革在一般情况下都是不可取的。最理想的現代社會變革取決于一個“和”字,只有“和”才是促成社會歷史“和平”或“平和”內在質變的最佳方式,從而也最具精神滲透力和根本的精神顛覆力。無論當代中國社會的變化或東西兩半球之間現實格局的總體演變,都首先在于一個“和”字,這個“和”字就是中國古已有之的與“天時”、“地利”互爲條件和不可分割的“人和”。
    “文化”就是“人和”的另一個名稱。我這里所指的文化,是指以生命浩瀚自由爲前提的東方精神文化,這一“文化”的精神價値具有轉化爲巨大的物質能量的可能性,卻絶不簡單等同于社會層面的各式眼花繚亂、轉瞬即逝的時尙或功利追逐,而具有相對的穩定性乃至時空的超越性,它是一種俯瞰專制權力意志並足以消除一切社會精神黑暗、暴虐與邪惡的潜在的力量!其價値和意義就在于陶冶和凈化人類的心靈、促進社會公義和道德的普遍提高、拓展人類生存的自由空間和提陞生命內在的精神質量。
    基于這樣的認識,我在“走出”社會精神專制之後,也必然會“走出”平行于往日的政治迫害、僅僅作爲一個政治“反叛者”的角色和層次,而在精神上永遠揹馱“苦難”的重負而無從“吿別”和“超越”苦難本身。正如前面所言,其實這種精神生命的“出走”是從我“進入”其中時就已經開始。對我來説,一切都是人生的過程,而遠不是生命的終極。“獨立于天地”,是我的先祖、東方古代詩人和先哲的人生姿態,也始終是我今生今世“血肉時空浩瀚”的心靈企求!“出走”也是另一種意義的“出逃”。永遠的“逃於無處可逃”是人類無可選擇的生存困境,也是我一生注定的宿命!
    今日的中國大陸,其社會背景已不同于斯大林時代,也即文化或文學意義的“索爾任尼琴”或“布羅茨基”時代;也不同于曾使我和幾代人從精神到肉體飽受蹂躪的 “文化大革命”時代。當代中國面對世界公開倡導社會和諧,它是否能成爲中國當下的社會現實,我對此並不抱一廂情願的奢望或存簡單的幻想,但卻在心靈、精神和文化層面上認同和肯定追求人類“和諧社會”的理念。儘管我個人的身體自由和我一生的心血和精神成果至今仍被置于社會“和諧”之外,我整個人生的歷程爲中國大陸一代人所陌生。儘管一個社會的“和諧”乃至整個世界的和諧尙待歲月的推移和時間的沉澱終見眞僞,但我仍然不放棄對這一理念的認同和追求,仍然相信它將成爲未來中國和世界的現實。“和”是我們老祖宗的東西,中國人自古就提倡“人以和爲貴”,社會也如此,世界也如此。如果世界是一個廣廈,那么它就是全人類諧和客居的地方。記得童年時候祖父作爲一個老秀才在湖南、廣東、江西三省交界的桂東縣城開了一個客店就名爲“人和棧”。多少年來,我們在地球的“客棧”中把老祖宗的“人和”精神丢了,時至今日,理應把一個民族人文精神中最珍貴的東西找回來,並作爲遺産承傳和弘揚。而二十一世紀的中國,也理應以“和”爲基礎、爲前提、爲精神內核崛起于世界;而中國的崛起,首先是二十一世紀東方人文精神的崛起、中國文化的自由崛起!!!
 

2

    對我而言,走出往日中國陰影;漂泊異國它鄉是出于無奈;而走出“避難城”卻是爲拓展更廣闊的文化和精神空間和視野的自覺選擇和“出走”。作爲一個社會歷史中的幾近終生的受害者,呼籲並維護人權、尋求社會人道關懷天經地義。但具體對我而言,它只是我人生經歷和遭遇中的一個過程、一個無可迴避的歷史階段。我不是一個終生揹負苦難的重負者,永遠自囚于“城”中而不是重返天地的廣廈。任何時候、任何時空條件下我都不是一個精神自我囚禁的囚徒。我的一生是不斷“出走”、也即“出逃”的一生,包括從精神的深度和廣度上“走出”或“逃避”特定的符號和標籤。作爲一個東方人,我的“城”是始終包括中國在內的東方和西方全部廣闊的空間。
    我的身上流着的是東方人文的精神血液,我的文化背景是具有東方特徵和色彩的中國文化,這一文化有幾千年燦爛輝煌的歷史,它正在新的二十一世紀出現新的蓬勃的生機。我深信,冥冥之中乾坤運轉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隨着人類歷史上一度強勢的西方人文精神日趨失去它整個上昇時期鼎盛的力量和眩目的光芒,一個博大精深、包羅萬象的東方人文精神正呈現崛起于新的二十一世紀的先兆和生機。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有理由堅信,二十一世紀不是暴力崛起的世紀,不是擁有核武的強權崛起的世紀,而是東方精神文化和平崛起于全球的世紀。
    就誠如全球競選世界七大奇迹,人們首推東方古老的人文標誌“長城”;而全球範圍內,東方文化的新的崛起,卻是當下整個世界理應具有的超前意識,它意味着全人類共同文化的歷史性大轉折。具有全球新的精神意識的中國新的一代人,面對人類全新的人文變化的格局,尤其應有一份敏鋭的自覺和自信。
    在中國,我至今仍然是個政治上的“被驅逐者”。然而,作爲被迫漂泊西方的我,卻始終是十三億中國人中的普通一員,在精神上擁有自己心中本眞的“中國”。爲此,我自視人體爲血肉吉它,曾在自己的詩歌中寫下:“我的身上有兩根弦,一根是黃河、一根是長江。”我也曾在筆記本上不無感觸地記下:“作爲一個中國人,我的具有東方人文精神特徵的‘詩歌書法’出現在美國的三個城市”。而當我以中國的語言、文字、詩歌、書法同普通的美國人在文化上交流時,在那樣的時刻我常有一種莫名的感動,不止一次地面對我的觀衆和聽衆宣稱:“此刻我的名字不叫黃翔,而叫中國”。這里,與狹隘民族主義狂熱風馬牛不相及,也絲毫無損于我在精神上以“世界公民”爲自己作出的自我定位。因爲世界爲包括中國在內的諸民族所組成,世界文化不僅有東西方之別,也兼具多元化的精神特徵。而我所表達的不僅是具有濃鬱東方特色的中國文化,更重要的是因爲這一當代中國“文化”同時也是爲西方世界所理解、接受和認同的人類“共同語言”。作爲一個獨立思想者,我終其一生筆頭從未僞飾、美化極權主義的精神荒蕪,也不齒于“垂釣”施捨和恩賜,騷動並釋放于我筆下的是一以貫之是自由生命沉寂的雷暴!
    在美國匹兹堡,我在這個城市遠郊寂靜的“禪坐中心”寫下了中國的《心經》;在市內街巷一幢咖啡色的木房子上,用中文寫滿了我的詩歌。我就居位在這幢房子里,在我生活在這個城市的年月里,人們稱它爲“夢巢:房子詩歌”。它因此成爲街道上的一處人文景點,也成了美國大城市必須參觀的地標之一。我的第二處“詩歌書法”出現在一個叫做“滑石”的美國小鎮,這個鎮因美國賓夕法尼亞州州立“滑石大學”(Slippery Rock University)在此地而知名,我正是應滑石大學邀請曾經去到那兒,那是滑石鎮在今年將舉辦一個亞洲藝術節之前。這是一個以中國詩歌和書法藝術爲主題的藝術節,我被邀請去滑石鎮中心一整面墻壁上和兩個三角形屋頂的下方書寫我的“詩歌書法”。美國人給我的作品起了個奇妙的名字,稱它爲“壁畫詩”,正如他們把我的書法藝術稱之爲“畫字”。
    “滑石”就是滑動的石頭,也許類似美國“死亡谷”中的“會走動的石頭”,滑石鎮因此而奇妙、而引發人的詩化的玄思默想。
   提出“壁畫詩”的創意的,是滑石大學英語系敎授瑞凱娜(Rechela)女士,她也是滑石鎮藝術節的籌劃者和主持人。這位熱愛東方文化的女敎授曾讀過我的詩,對我的“詩歌書法”藝術懷有極大的興趣和期待。這是繼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匹兹堡市之後、在田納西州的拉什維爾市之前,第二個邀請我以中國“詩歌書法”創作在異國的土地上留下東方人文景點的地方。信息不逕而走,匹兹堡畫家威廉·洛克(William Rock)獲悉我應邀去滑石鎮,表示自願與我和秋瀟雨蘭結伴同行。他吿訴接待我們的瑞凱娜説,我和他還有個以東方詩歌、書法和西方繪畫相結合的項目,這一大型藝術項目以古今中外各個領域杰出人物爲表現對象,命名爲《世紀的群山》,命名者正是我的永遠的同行者秋瀟雨蘭。瑞凱娜臉上充滿興奮的神色,忍不住手舞足蹈地朝我叫喊説:“哇!我激動得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這位登上大學講臺多年的女敎授,言行舉止卻仍然單純如少女,而且身材也依舊象少女般苗條,你很難相信這是一個早已進入人生中年的人。
    時候正是暮春,天氣還冷,半邊天空堆着陰雲,不時飄下細雨,無法在露天里工作,只好改在大學體育館內進行。我要完成的“詩歌書法”共三幅,一幅寫在一排又高又寬的木板上,寫的是我寫于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文化大革命”中的一首詩《白骨》,此詩將垂挂在一整面墻上。另兩幅寫在三角形的巨型木板上,完成後挂于兩處高低不同的屋頂下,低處的一幅寫的是我的詩歌新作《今生有約》,高處的一幅以遼闊的藍色天空爲背景,寫的是我早年“在黑暗的深淵眺望天空”的年代寫下的一首詩《天空》。
    項目完工後剛在墻頭裝置好,滑石大學校長和各系的主要敎授,齊集“壁畫詩”不遠處的一個涼亭下,舉行了一個簡單的“揭幕式”,分別由校長、瑞凱娜和別的敎授就此作了即興演講,其中有位特邀貴賓史坦尼·慕拉斯戈(Stanley Murashige)是位日本裔敎授,來自芝加哥藝術學院,專事硏究東方書畫藝術,目睹現場創作的“詩歌書法”,以爲從內容到形式,旣弘揚東方文化,又不拘泥于傳統,表現上與人迥然相異,獨具自己個性風格。
    在滑石鎮的幾天,我與秋瀟雨蘭被安排在鎮上的一家賓館,這個小鎮的賓館給我們的印象美極了,一進門特別是置身臥室就有一種鄉野氣息撲面而來,奇妙的是旣濃鬱又清雅,讓我和秋瀟雨蘭共同想起昔日貴州高原上的“野鴨塘”,想起野鴨塘的主人、綽號叫“野鴨子”的啞默,甚至還聯想起古老的詩句“春江水暖鴨先知”。這感覺是如此不可思議,原來屋里地上、桌上、墻上都是野鴨,有的是陶瓷的、有的是木雕的,有的是墻上畫框里的,剎時心里就有許多話想同啞默説,想同遠隔萬里之遙的“野鴨塘”默默交流。地毯呈蘋果形狀,散落的野鴨、大雁、野鴿中有幾截干木,似淡淡聞到原木和野禽的隱秘氣息。壁上的挂鐘也呈蘋果形,裝飾有幾近逼眞的野草,感覺一室草和蘋果混合的香味。床頭櫃上有一個圓形的大玻璃瓶,里面裝着的卻不是奇石和貝殻,而是干葉、乾草和乾枯的花瓣。桌子很寬大,上面有舊式的燈臺,一旁撂着溫情脈脈的留言本,雨蘭情不自禁地在留言本上用英語信筆寫滿了整整一頁,仿彿是留給賓館的主人或繼我們之後走進這個房間的陌生的房客,也仿彿字字句句是説給此時此刻正神秘隱身室內的啞默聽的。雕花的老式大木床和同樣寬大的梳妝檯。整個床帳的頂端折皺的花紋。窗臺上停落又飛起的野鴿。撩開一角沉重的垂帘往窗外望去,白晝正在隱匿了去,夕光中眼前全是不高的山丘和庭園似的石堆和草地,一叢類似白樺的樹讓人憶起並在心中呼喚野鴨塘小山丘上的那幾棵各自孤立的檬子樹。
    這家旅館不大,但很精緻,有別于都市豪華的規格,情調樸素而美。它的廚房、餐廳、客廳都是家庭式的,有舊式的美國田園風味。做早餐的是個老太太,也是個永遠的“少女”。乾凈、熱情、頭腦清醒、動作敏捷,仿彿靑春依舊。系着白圍裙的她,美妙而溫馨。推想她當年,該會使那類年靑而騷動的生命一見鍾情。朦朧想起似乎這家賓館就以“少女之家”命名?走動在賓館內,看到我們的臥室之外,別的房間、餐廳、客廳中也無處不是栩栩如生的野鴨、大雁和野鴿。客廳里的本地報紙上,發現頭版頭條刋出了我的一幅近年的“經典照片”,它首次發表在《匹兹堡郵報》上,當時文字記者叫方秋湖,攝影的女孩有個可愛的名字叫“黑塞木”,她曾將這幅爲我拍攝的照片放大,參加市內的攝影展覽。各處都散見關於即將舉行的藝術節的彩色廣吿,其中也有我和秋瀟雨蘭的影象和信息。客廳里似專門爲遠客燃起了壁爐,細看原來是假燃的木柴,感覺上卻足以亂眞。一面墻壁上一幅鄉情濃鬱的畫,畫面上是彎腰摘花的鄉女、手捧野花的小孩,三個手挽手的少女走在前面,有人提着或手挽着漁桶,後面走着兩個一臉天眞表情的鄉村小伙子,他們後面拉開一定距離,是一個漫不經心地逛着的鄉女和一條如影隨形的狗。靠近路邊還走着兩個手捧花束的女孩,一人正低頭聞着花香。另有一個小男孩仿彿剛在奔跑中停下腳步,肩頭上扛着一根長長的釣杆。這是極爲平常的生活畫面,在地球上無處不在,卻仿彿被我們在現代生活中不經意地忽略了、乃至人爲地消解了、遺忘了。而此時此刻當我在異域朝這一似熟悉又陌生的畫面凝神注視的時候,它對於我仿彿是一個意外的發現,喚起人一種對生活的熱愛,一種對人生倍加珍惜的感覺。這又讓我想起啞默,想起他生活中的可見和隱形的充滿愛戀的生活場景,還有他的那本書《鄉野的禮物》。驀地,我仿彿從眼前的畫面上見出“另一個鄉野、另一個野鴨塘”,在遠離中國的美國滑石鎮和遠離“啞默的鄉野”的地方。一時間,感覺自己仿彿不再是風塵撲撲的外來的客串者,而是一處寧靜鄉居中的天然成員,心中涌起一種奇妙的顫慄,一種浪迹天涯者“歸來的溫馨”。


3

     滑石大學“壁畫詩”揭幕式剛結束,當天下午是日本藉藝術敎授史坦尼的一場精彩的演講,談的內容以東方書畫藝術爲主題,之前,安排的是我的一場專場詩歌朗誦。散場後,熱情的聽衆圍聚過來,其中意外地發現有幾位中國女士,她們中有一位是台灣原住民、女詩人陳彩霞,她説幾年前在網上讀到過我的一篇散文《繆斯之城依薩卡》,心里美得從此就記住了我。她説話你感覺不出是一個年長于我的人,似乎人生對她才剛剛開始。她和她先生住在匹兹堡市郊的一處莊園中,盛情地邀請我和秋瀟雨蘭一起去她的莊園作客。她先生大名叫大衛或自稱“費先生”,是個美國人,是一位“中國通”,也是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曾任敎于匹兹堡大學一個有關中國的國際硏究中心,現在早已賦閑在家。彩霞大姐和大衛先生兩夫婦生活在美國,當年卻曾與布什總統和夫人勞拉會晤于北京,並留下合影。我們如約去訪問她們的時候,見到她們夫婦珍藏的當年與總統和總統夫人在一起的照片,還有布什夫婦給女詩人彩霞的熱忱來信。
    我曾在彩霞大姐的莊園四周寬闊的草坪上,直立仰望頭頂同樣遼闊的藍空,朗誦我早年的《天空》一詩。也曾在屬於她們私有的原野上、躺臥在潤濕的靑草地上爲彩霞和大衛即興朗誦我寫于匹兹堡的《三條河流交叉處》組詩中的《今生有約》。彩霞吿訴我,她常一個人獨坐流經叢林的水邊,水深淺不一卻很平靜,她一動不動,如一尊石象,也仿彿什么時候從天空中墜落的一塊蓄藏太空神秘信息的天然隕石。水面上投下她的倒影,在夕照中大得出奇,常有從上游流下來的魚群在她的身影中游動。魚群晃動的黑影如線條縱橫的墨迹,以紊亂的搆圖勾勒生命與大自然的和諧。她的背後或身旁會有別的巨大的黑影悄然出現,不意竟是一只兩只林中的野鹿,仿彿全然沒有感覺這兒坐着一個人。好孤獨!好寂寞!當冥思默想的生命融入大自然時就是一種美,這樣的時刻,也許孤寂的人就不再感覺孤寂。
   彩霞的莊園和她遺世獨處的生活,就是我以文字表達和長久呼喚的“夢巢”的外化。
    我們離開她的莊園後,她又讀到了我的詩化散文《梭羅》、《地球上詩意的隱居》。我們要吿別匹兹堡、走出“避難城”同她分別的前夜,她整個通宵都沒有睡着。次日她仍與大衛匆匆趕來參加爲我們送行的一次大型聚會,地點在一位美國女士家中,來的人中有幾個台灣的“俊男美女”,他們是我們近年在匹兹堡“發現”的一大群台灣人的代表人物。爲我們舉行惜別派對的女主人,是另一位與彩霞性情相似的美國式的“彩霞”,這是一位修煉瑜珈功的女敎授,來自以色列。她表示特別喜歡我的《立體寫作》這首詩,也喜歡我的“立體書寫”的生命表現方式。她練功時曾經獨坐公園草坪上,默念着我的詩句:“寫詩最妙的方式/是倒竪着頭顱/靈肉一體地/在大地上塗抹”。她説那一瞬她曾感動至極,眼淚禁不住默默流了下來。她視我爲另一種意義的精神修煉者,以爲詩人的頓悟與一般瑜珈修煉者的漸悟心性相通。這樣説的時候,她完全出于無意,不想卻驚動了坐在大陽臺另一角的彩霞。這個“有心人”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逕直走到我們之間坐下,她把嘴巴張開、當衆一把拉住我的赤膊説:“怎么就讓你想的、寫的全那么美,哎我眞想咬你一口!”如果時間退回去幾十年,我眞不知道我該怎樣來面對這種“原住民”式的原始的、野性的、詩化的生命的激情?!彩霞大姐僅長我幾歲,蕓蕓衆生中我們是否前生有“緣”或來世有“約”?而今生,我卻從她身上看出早于秋瀟雨蘭出生的一個暮日光暈中的秋瀟雨蘭!
    在滑石鎮的時候,天氣還是一片迷蒙的煙寒,僅僅數日後我同秋瀟雨蘭就飛往紐約,剛從雲頭落下,就感覺世界大都會人氣旺極,迥然是另一個世界。我是應美國筆會邀請來參加“世界筆者之聲”紐約國際文學節的。近三年來我都連續受到邀請,同前兩次不同,這次我被安排在紐約的音樂廳,與大名鼎鼎的爵士樂音樂大師奧利吾·雷克(Oliver Lake)合作表演“爵士樂詩歌”,在匹兹堡演出之後首次同紐約大都會的觀衆見面。同台演出的有美國著名搖滾歌星、音樂藝術家、戲劇家、喜劇演員等。我開頭朗誦的詩中也有一首《天空》,這一次,我的“天空”不是彩霞莊園上空藍色的蒼穹,而是紐約音樂廳舞臺上空高大的穹頂。我在衆目睽睽中躺臥舞臺上、同與我相“約”的黑壓壓的紐約公衆會面,表演“身體象一本打開的書”。我一口氣先後持續朗誦的詩共九首,這些作品橫跨一生的不同時期,有早年的《獨唱》、《野獸》、《中國你不能再沉默》,也有近年爲美國聽衆歡迎的《立體寫作》、《禪》、《白日將盡》和《今生有約》等。中國的詩歌!中國的語言文字!中國式的表情、語言節奏和肢體動作。也夸張!也瘋顛!也迷狂!是東方語言音節的“霹靂”、也是血肉人體的天然“搖滾”,“朗誦”者或“表演”者力求打破舞臺上下的界線,讓整個音樂廳就是無形的舞臺,全體在場者旣是聽衆、也是表演的直接的參與者。不日後,英文網絡上多處出現了紐約音樂廳演出的圖片報導,在數位碧眼金髮的美國藝術家照片中,一開頭就出現了一個與美國音樂家合作的中國人的朗誦照片,身上穿着的是寫有“行走的詩歌”中英文的黑色文化衫。黑頭髮、黑眼睛、黃皮膚,一張飽經滄桑的臉,典型的“一只被追捕的野獸”!返回匹兹堡時,作家避難城主席亨瑞·瑞士(Henry Reese)微笑着對我説:“音樂廳之夜,你表演得最好!”
今年的活動很多,六月份要赴田納西州拉什維爾市,此行的目的要在該市最大的公共圖書館完成我的簽約項目“瞬間永恆—中國‘詩歌書法’的藝術和表現”。九月份要赴奧克拉荷馬州參加奧克拉荷馬大學《今日世界文學》“紐斯塔國際文學奬”評審會議。炎熱的七月,“走出”避難城,亨瑞他們去了匈牙利,他來信吿訴我和雨蘭,今年已經爲我聯繫了一百所大學的文化交流活動。我的“出走”意味着走出一個城市,從有限的空間面對無限的空間。某種意義上來説,也是吿別“赤日炎炎”的生命的夏天;從精神生命的角度尋求人生“四季的清涼”。
    田納西的項目是個大型的藝術工程,在東西方文化交流史上,旣有現實也有歷史的意義,一位任敎于田納西大學藝術系的前來參觀的中國學者,認爲這一項目値得做成一本精美的具有文獻價値的書。這個項目的策劃人,是拉什維爾市公共圖書館的利兹·科曼(Liz Coleman)女士,她不僅熱愛東方文化,而且是個虔誠的佛敎徒。她在給我來信中興奮地説:“知道你要來,拉什維爾人在等你。”這使我和秋瀟雨蘭都感覺,我們將面對一個鮮活而充滿誘惑的世界、同一個新的城市有一次新奇的“約會”,而飛往拉什維爾就有如與情人的一次“踐約”。匹兹堡同拉什維爾相距不很遠,飛機上往下看,不高的山丘、彎曲的河流和墨色的樹林,象大自然傾倒出來的“表現主義”的繪畫,田納西首府拉什維爾就藏在大自然堆砌的斑斕的色塊中。開始以爲這兒的房子只是一幢一幢彼此分開隱匿在樹叢中,不想飛機下降後才發覺原來這個城市縱深的空間中民居仍然密集。四周田園風光一片,忽然想起已置身美國鄉村音樂的發源地。走進機場,利兹已在取行李處等候。瘦削的身材、輕盈的笑聲,象這里的少女一樣,有一張白凈而美麗的面孔,腳下卻趿着兩片拖鞋。利兹女士一頭金黃的頭髮,裸露的腳踝如銀似雪、白得閃光。她沒有開車送我們去圖書館或旅館,卻直接引我們上了山去看湖。這個湖名叫拉德諾湖(Radnor Lake),形狀很象貴州高原上貴陽市的黔靈湖,但湖面更大,水是泥色的,也許不流動。岸邊有樹木齊腰倒下,樹頂伸入水中。水面上有踞斷成段的浮木,樹皮斑駁、已近腐爛。有一丫形的樹皮被剝凈的樹丫尖端,匍匐着一只老烏龜,孤零零在那兒入靜、打坐。水面見飛翔的蜻蜓,這是我在美國第一次見到,不止一只兩只,而是一群。我們叫蜻蜓,美國人稱飛娥。環湖有一條不時見人的幽靜的水泥道,路面上時有裂痕,也有崩塌的地方,這是物換星移的歲月的自然崩裂。但在我看來,卻是詩的無聲的韻律、線條流暢自然的書法的筆觸。大的裂縫深處墨黑如濃墨,路面表層的裂紋天然如枯筆,這又使我想起美國表現主義畫家杰克森·波洛克(Jackson Pollock)的繪畫。仿彿有人把顔色或墨汁倒在大地上,自然形成塊狀和線條。而這“傾倒者”不是人,而是大自然。
    我、雨蘭和利兹三人手拉手在路上走着,迎面走來一頭鹿,見我們也許懷有妒嫉,悄然隱入路邊的灌木。從它去的方向,又見一頭鹿在水面飲水。石縫中有一雙鹿耳煽動,它背後的石堆凹處又露出一只枝形的鹿角。雨蘭未帶相機,舉起了手機,只一閃,鹿旋即消失。
    已經走了很久很遠了,感覺需要方便,其實只消往路旁樹叢里一鑽旋即解決,但這是中國人的方式。美國人則不然,利兹轉頭領着我們往回走,途中叉入一條小路,路面上鋪着很好看的赭色和紅色的木屑,軟綿綿的,走在上面很舒服。終于走到路的盡頭,一座漂亮的房子出現,象中國式的亭樓,利兹領我們走了進去,笑着指指墻頭男女有別的標誌。唉,終于找到個從體內垂下一挂小瀑布的“文明”之處,足足幾分鐘之久。途中往來的人都帶着笑意,利兹説,我眞希望這里每一個人今天早晨都讀了報紙,把你認出來。
    “瞬間永恆—中國‘詩歌書法’的藝術和表現”的創作,在拉什維爾公共圖書館巨大的繪畫藝術展覽大廳內進行。大廳的墻高達十六英尺,四周墻面寬大而空闊,我在其中書寫的是中國草書和行書,也有狂草書法藝術,並以象形意味的畫面作穿揷或背景。全程幾乎都在腳手架或升降機上展開。所寫詩歌爲不同風格、題材、表現手法和寫作年代作品,文字鋪天蓋地滾滾而來,空間佈局和書寫形式卻各自相異。日復一日,筆下的“詩歌書法”逐漸布滿整個大廳,不由從此刻我置身其中的美國城市的藝術展廳,聯想起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出現在北京和貴陽等地的中國的“民主墻”。同樣是詩歌、同樣是書法、同樣是“墻”的藝術的表達和精神生命的外化與延伸。昔日被視爲“擾亂社會秩序”的“犯罪行爲”,今日是文化、是藝術、是肢體和行爲主義的書寫和表演,更是東西方兩半球文化藝術和人文精神的交流!當年的我風華正茂,今日的我歷盡風霜,身後流逝多少被人爲空耗和殘酷摧毀的珍貴歲月!我是一個從不喜歡唏噓的人,但也不免同前人、同多少同時代人一樣忍不住爲之唏噓!
    “瞬間永恆”藝術工程所寫詩歌共有十五首,其中有我文化大革命年代中創作的《白骨》、《火神》、《歌》和《水鷗 剎那間我又想起了你》。正對展廳入口、居高臨下的仍然是我的“詩歌書法”保留作品《天空》。中後期的有《我》、《思想者》、《立體寫作》、《大隱》、《禪》等,這些詩都恣肆汪洋地揮灑在大廳四壁上。一個一個的文字在白色的墻壁上,或孤立如磐石,或群集如層雲。有靜如止水的騷動,也有鳥獸驚散的靜默。其中還包含一組旅居國外後創作的《東方詩人》,由古代詩人屈原、阮藉、陶淵明、王維、鄭板橋等所組成,組詩《東方詩人》卻不是以寬大的粉壁爲“紙”,直接題寫在白墻上,而是分別寫在五幅寬大的黑色粗布條幅上,從頂棚一直垂挂下來,佔據整個大廳的四角和中心。觀衆一進門,就赫然醒目地投入人們的視野。五天緊張的“詩歌書法”藝術的現場書寫活動,始終由東西方兩位天使利兹和秋瀟雨蘭協同配合,整個過程由電視台記者全程追踪録影。現場創作過程中,大廳里不斷有參觀者進進出出,有白人也有非裔美國人,從老人、靑年到從小學習中國文字的美國兒童,美國許多地方都設有專門培訓兒童學習中國書法的培訓班,拉什維爾公共圖書館也有。有些人是每天必來看“畫”中國字。有位中年美國女士,每天來參觀前,總要先去中國超市爲我買上飲料和麵包帶來。看到我狼呑虎嚥地啃她的麵包、咕嚕咕嚕地往喉嚨里倒果汁,她笑得滿臉陽光燦爛。我在匹兹堡大學的一個學生、芭蕾舞者吉尼芙專程開車而至,自始至終寸步不離。“瞬間永恆”藝術活動結束的剎那、也即我完成最後一筆的時刻,一個坐在人堆中的豐滿的非裔美國女士激動地站了起來領頭鼓掌,整個大廳頃刻掌聲雷動。這情形同次日的正式開幕式之日一樣,在我作詩歌朗誦和書法表演時,全場觀賞者曾三次爲之鼓掌站立。配合我朗誦的是一位美國女演員,也是我來到美國十年,雙語配合朗誦中最投入和表演得最好的一個。她不乏騷動的生命氣質,也不乏如水的細膩柔情、豐富的肢體語言和金斯伯格式的突然一聲尖聲嚎叫!她的名字叫瑪麗·貝尼(Mary Bailey)。朗誦完畢,是當衆表演最後一幅寬大的黑色粗布條幅書寫,此條幅所寫的詩由圖書館再次選定爲《立體寫作》,現在這幅巨大條幅已挂在拉什維爾公共圖書館廳內面對雕花大門進口的地方!
    五天活動中,電視攝影機的最後一個鏡頭,是我、利兹、秋瀟雨蘭的合影,然後我手舉一枝特大如掃帚的毛筆朝鏡頭戳去,驚得攝影師往後急退,引來一屋子笑聲!工程結束之後我的最後形象,卻是整個胸口疼痛、周身冒冷汗、一站起來就頭暈目眩,幾乎在床上扭曲一夜,上帝保佑,幸喜第二天早晨身體完全恢復正常。天生我這么一個人,就這么一種性情,無論詩歌創作、朗誦和書法藝術都和身體有關係,都是不自覺的血肉生命無意識的投擲,都是心力、腦力、精力、體力的全方位付出,都是比重體力勞動更重的內在生命能量的消耗。由此才有書法藝術的搆圖和線條運動,才從整個搆圖中見出“文化人體”、感覺到精神生命的大氣吐納……
    “瞬間永恆”的“詩歌書法”藝術,將于2007年6—10月在美國田納西州拉什維爾市公共圖書館藝術展廳向美國公衆展覽四個月,在此期間現場拍攝的電視紀録片也將同步播出,之後製成DVD由圖書館向公衆免費發行。我很喜歡這種揉合東方詩歌和書法藝術的立體表達形式,也對此次在美國境內的最大一次詩書藝術理念實踐活動充滿自信,並于2007年7月就我的“詩歌書法”寫下如下論述:
    非篆非隸/亦行亦草/胡亂塗鴉/信筆揮就/無意爲書/有意成文/天然內質/本眞性情/視覺詩歌/立體藝術
    行前和離開後,我都收到一些名信片,其中有的內容所寫的是“足以感動詩人”的詩。田納西州幾乎所有的英文媒體都作了報導並發表了多篇評論文章,其中有一篇名爲《把整個藝術畫廊寫成一本書》,呼喚人們走入一本“立體書”中去閲讀,另一篇爲《重新審視詩歌的力量》,是從詩歌的內在生命本身、也從詩歌外化爲書法等諸多藝術表現形式中重新“發現”詩歌的精神能量。中文《田納西時報》也以整版篇幅發表了專訪:《黃翔—狂飲不醉的詩獸》。
    到田納西的次日清晨,夢見一個巨大的山洞,有一部車從洞內隧道的土層中露出車頂,接着這部車動了起來,從湮埋車體的深土中自己往上昇騰,並從黑暗的隧道內逕直朝太陽昇起的方向開了出去。回來後的一天早晨,身體躺在床上劃大字,忽然發現頭頂天窗後的天空背景上出現幾只從未見過的大小蜻蜓,這些飛翔的小精靈,也許是從拉什維爾的山湖上空對我們追踪而至的。又一日,見雨蘭開車出去,突然發覺一只特大的蜻蜓在門口繞車環飛,見此罕見情景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歡喜,仿彿一種無解的神秘或異象的外化。汽車可破譯爲“出土”,蜻蜓即意味着“飛翔”。而對於“人”而言,一生最終果能“破土而出”、擺脫“化石”的厄運,需要自行創造機遇、需要持續勇于冲刺,不甘于遺世“荒石”之“凝止”。而生命的“凌空飛翔”,不僅需要頭頂天空的浩瀚,也需要精神空間的遼闊。個人如此、人類群體如此,一個民族在新的時代精神文化的崛起並面對全球的騰飛也同樣如此!!!


2007年8月于美國新澤西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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