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媽媽十分勤勞,給我記憶最深的是每天晩上在煤油燈下納鞋底給我們做鞋子,我是穿媽媽做的鞋子長大的。媽媽的腳眞是三寸金蓮,她説:你們不用裹腳受罪了,但女孩子的腳也不能瘋長。所以我們穿的鞋子都是緊緊的。等到上學了,在學校里玩呀、跳呀、跑呀,腳長得快,媽媽再爲我們做鞋時總會把鞋樣放大一些,並説“衣不大寸,鞋不大分”,頂多多放一韭菜葉大小,這樣她的千針萬線總沒有我的腳長得快,所以我從小是穿小鞋長大的,腳不能向前伸長,只能橫處找空隙,腳趾之間相互擠壓,不能像同齡人那樣自由發展,腳長得有模有樣,非常漂亮,我是旣羨慕又妒忌。
我干了一輩子生物敎師,在那個年代知識分子要向工農兵學習,要理論結合實踐,又經歷敎育革命,再加三至五年就要來一次運動,所以我經常是要帶着學生去農村上課,我參加過午收、秋收,割過麥子,收過豆子,拉過犁,揷過秧,放過鴨子,養過兔子。那時候,農村不能跟現在比,我和知靑一道在稠密的玉米地里剝玉米葉子,透不過氣來,出一身臭汗,干了一天計算下來的工分只能買一根白冰棒。印象最深的是學校里軍代表組織師生拉練,一切部隊化,每人都背着自己的行李和軍用水壺,老師走在學生前面,從學校所在地蚌埠市出發,經定遠縣到淮南市,由懷遠縣回來,我記不得走了多少路,反正從早走到晩,渴了喝點水,餓了吃點饃,一路不停高唱革命歌曲“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一個連隊(班級按連排稱)接一個連隊,背誦毛主席語録,最多的是“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不時還高喊:比起長徵二萬五,我們這點不算苦,比起革命老前輩,我們這點不算累。然後大家一齊鼓掌,那時我們就是這樣狂熱。而我這雙穿小鞋長大的腳可受罪了,一路磨出許多泡,泡破了,水和血流出來粘着襪子,粘着鞋子,有時還會有小土粒小沙子小石子進來,不是刺痛傷口就是磨腳底墊或者老厚皮(老繭),在那長長的隊伍中,沒法停下來抖掉它,只好咬咬牙忍着。眞的要用紅軍長徵的精神來激勵自己。好不容易走到家,女兒爲我燒好熱水,慢慢地把我的腳從粘連處剝離開來浸泡在水里,輕輕洗好,抹上雲南白藥,使我十分舒暢,以後修腳就成了我最愜意的事。
退休後,因兒子在美國讀書工作成家,添了孫女孫子,我是來看第三代的,偶然的機會住進了華人老人公寓,安度晩年,隨着年齡的增添,我雙膝關節炎的發展,使得穿襪子都困難,修剪腳趾甲更不能行,爲此十分苦惱。在敎會里聚會交流時,何又新姐妹吿訴我,他們13街公寓有修腳醫生來爲他們服務,我詳細打聽後,立刻吿訴經理辦公室的聯絡員Kathy
,她熱情積極地聯繫腳醫生 Dinko來我們公寓爲我們修剪腳趾甲。Dinko是一位剛結婚的年輕美國人,他把我的腳放在工作檯上,他捧起我的腳看了看説:如果你年靑,我會給你開刀矯正。我説:現在老了,不用了。然後他用醫用剪刀把我的趾甲和厚皮一點一點剪去,又拿出一把圓的會滾動的小銼刀把老繭及不光之處進行銼磨,然後用一根長針挑剔趾甲縫里的皮屑,把我的一雙腳弄得干乾凈凈,他像一位藝術家在塑造他的作品似的,十分敬業,耐心,我很感動,完成他的作品使我丢掉許多垃圾,輕鬆自如,心理十分舒暢,我再次説謝謝。如今每月定期,他會來我們公寓爲二十幾位老人服務,每當我看到他們修剪後的快意,我都十分高興,我親身感受的愜意,這些老人也會有同感,値此感恩節期間謹獻上我眞摯的感謝,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與安排,我感恩不盡。
常靑公寓 吳麗嫻 寫于2011年感恩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