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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體思維是指跳出點、線、面的限制,能全方位去思考問題的思維方式,也就是要“立起來思考”。對文學創作來説,要變一維爲多維,深挖主題,拓寬領域,提高藝術性和幽默感。立體思維具有多級性、系統性、整體性的特點,《八十年代無伴奏23章》這組微型小説具有明顯的立體思維的特點。
在小説中人物是靈魂,在進行小説閲讀時,只有抓住人物形象,才能更有效地解讀文本,在文學寫作中,只有精彩的人物形象塑造才能升華小説的主題,提高小説的藝術性。在《八十年代無伴奏23章》這組小説中,冰凌通過人物的塑造來體現了立體思維。
1,全方位塑造人物
小説多角度全方位塑造人物是指通過各種藝術手段,從各個角度對人物進行外貌描寫、心理描寫、動作描寫和環境描寫等,旣能塑造人物的形象,更能以立體的思維間接地表現社會現實,深化主題,增加幽默感。
如《京城的哥》,“我”剛到出租車停靠站,一輛“灰色現代的士”開來,這個道具的運用,年代的特徵馬上顯現出來,時代背景頓出。從車上跳下一位四十多歲的哥,然後作者對這位的哥做了外貌描寫:“平頭、壯實、闊嘴厚唇”,平頭旣顯得樸實,又體現出時代的特徵,那是當年的風尙;壯實表示正壯年,身體好,和前文的“跳”以及下文的一系列動作相照應;闊嘴厚唇的人應該是不善言辭的,和下文的哥談天説地形成鮮明對比,表現出濃重幽默感。接着作者用了一系列的動詞來描寫這位的哥:(一把)拎起、(穩穩的)放進、(一)拍手、説、劃過、開進、抱起、(昂頭)喝、問,表現出的哥壯實幹練、熟練精巧,爲人熱情豪爽,爲下文的高談闊論奠定基礎。然後就是語言描寫,問“我”是從哪里來的,評價國家領導人對福建工作的肯定,還對美國政治及生活觀念進行評價,當“我”問他是哪里人時,他説是順義人,還解釋説是皇城後花園的。的哥和“我”這一系列的風馬牛不相及的對話,眞實地表現出人們對國家政治抱有空前的熱情,對國外的好奇猜度和任性的理解,表現出北京人的熱情好客和開朗可愛。
作者通過多種描寫手法,全方位地塑造了立體感很強的的哥形象,不僅表現出的哥的性格特點,也體現出當時獨有的時代特色,幽默感十足。
《項鏈》作者首先描寫了假項鏈做工的精巧以至於以假亂眞,爲下文做好鋪墊。然後描寫了路小曼買假項鏈時的心理活動和動作,她站在櫃檯前,雙手捧着項鏈,難以釋手,在售貨員再三催促下,只好交還,轉身離去。都到門口,駐足,一咬牙,轉身,疾步返回,掏出錢夾,抽出一張五十元的票子,扔在櫃檯,抓過項鏈,緊握在手里,跑回家去。一系列動作描寫表現出她對項鏈的喜愛(即使是假的),對金錢的不捨(哪怕是五十元)。但是情感戰勝了理智,下了很大的決心,生怕自己後悔,生怕這個項鏈被別人搶走而不屬於自己。通過動作描寫把路小曼的性格和情感表現得淋灕盡致,也爲下文搶回項鏈作鋪墊。接下來描寫了她戴項鏈上班的情形,故意穿上漂亮的低領的連衣裙,是爲了突出項鏈。抹了潤膚霜,照了半天鏡子,抿嘴笑着去上班,相當滿意,感覺非常好。當同事馬麗看到項鏈並詢問是幾K的時候,路小曼手掩項鏈,説不吿訴你,旣作小女人嬌羞之態,又表現怕被看出破綻,旣不説眞話,也不説假話,小女人的小心思表現到極致。周末晩上和女友跳完廣場舞之後回家,項鏈被搶了,當發現搶項鏈的女子很瘦時,路小曼冲了過去,當馬上要追上那個女子時,路小曼伸手抓她的衣領,沒想到扯下那個女子脖子上的項鏈,更沒想到的是這條項鏈竟然是眞的!
由於作者對路小曼的全方位的描寫,由於做足了鋪墊,使小説的結尾充滿了幽默感,令人忍俊不禁,讀者也被作品高超的藝術性所折服,更表現出那個時代獨有的氛圍和氣息。
2,讓次要人物亮起來
次要人物是能夠凸顯人物質量,表達思想感情,使主要人物愈加鮮明,配合主要人物以形成形象體系的人物,是情節的構成和表現主要人物性格不可缺少的因素。次要人物是主要人物的對立面,爲主要人物的活動提供了最可靠的依據和最廣闊的舞臺,並對主要人物起着對比、襯託作用。
如《摩根律師》,從題目上看很明顯摩根律師是主要人物,但是作者對次要人物凱瑞老太太的刻畫絲毫不遜色。作者首先概括介紹了凱瑞老太太的身世和生存狀况,爲情節的展開奠定了基礎。然後介紹了凱瑞老太太的很有趣的個性,走路磨磨蹭蹭,開車風馳電掣,讓讀者預感到這個老太太是一個有故事的人,讓讀者對接下來的情節充滿期待。凱瑞老太太因爲地産稅去找摩根律師,當摩根律師説無能爲力時,凱瑞老太太就用愛稱稱呼摩根律師,並請求摩根律師幫她,並且表示她都七十歲了,活不了幾年了,摩根律師的貪念被勾起來,和凱瑞老太太簽了一份協議,他幫凱瑞老太太償還貸款,幫她交地産稅,等凱瑞老太太去世後把她的房子據爲己有。可凱瑞老太太活了十年又十年,九十歲時吃了一大盤巧克力生日蛋糕,九十五歲生日時還切開了巧克力大蛋糕,並堅信肯定能活到一百歲。
作者通過描寫使次要人物凱瑞老太太亮了起來,通過她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把主要人物的對立面鮮亮得塑造出來,通過比照把小説的結構立體地架構起來,使小説的幽默感大增,同時也深化了主題。
如《“特異功能”》,盤小兵升任主任以後,還像以前那么質樸,依然那么説説笑笑,依然打水掃地,表面上什么也沒有變化,大家都稱讚他沒有官架。但是一有空他就在寫字,大家紛紛猜測,盤小兵都否認,他説只是在練字,至於練什么字他閉口不説。老主任進門得知詳情後,就猜肯定是:同意啦、硏究啦、閲啦、盤小兵。盤小兵驚恐之中握在手中的紙掉在地上,大家撿起來看,眞如老主任説的,大家都覺得老主任有“特異功能”。
在小説中盤小兵是主要人物,而作爲次要人物的老主任的形象也是鮮活而成功的,盤小兵外表的謙遜遮不住內心對官位的向往和受用,表現出他內心的官本位思想。如果僅此而已的話,小説的內涵不是很厚重。作者又刻畫了一個次要人物老主任,通過已經下台的老主任對盤小兵的猜測,可以推測出當年老主任的做派和現在失去官位的心理狀態,不僅拓寬了小説所反映的生活面,還深化了主題,揭示了多層次的主旨,更具幽默感和諷刺性。
《講稿》的主人公是陶干事,但是對沙主任這個次要人物的塑造也是非常精彩的,凸顯了作品的立體思維,增加了幽默感。《“騙子”》中的少婦是次要人物,但是塑造的也很成功,成爲了他的對照,建立起立體思維,提高作品的藝術性。
3,塑造群像
塑造群像是指文學藝術作品中所表現的一群人物的形象,通過塑造群像可以揭示問題的普遍性,從社會生活的一個角落反映社會現實。小説塑造人物形象不僅僅是塑造那個主要人物,還要照顧到背景性的其他人物的表現,把鏡頭也聚焦到他們的身上,所塑造的是一群人的形象。通過群像的塑造,體現作品主題的多層次性,表現出作者的立體思維。
如《人與鼠》,小孟居住的板樓鬧鼠,老鼠惡貫滿盈,居民們痛恨不已,各顯神通,捉拿老鼠。小孟用鼠籠抓住一只老鼠,拿到板樓前的空場上示衆,居民們圍觀聲討,大快人心。爲瞭解心頭之恨,衆説紛紜,各種方法輪番上陣來折磨這只老鼠,以老鼠最大的痛苦換來居民們的快意。最後把老鼠的尾巴點着了,老鼠痛苦慘叫着衝出鐵絲籠,竄進板樓,把板樓點着了。
看了這篇小説想起魯迅的的小説《示衆》,小説叙述了巡警綁住犯人遊街的故事情節,可魯迅的很多筆墨用在那些看熱鬧的人,塑造了人物群像。《人與鼠》也是通過板樓居民們的群像的塑造,表現了衆多人物的形象,表現出幸災樂禍地欣賞別人的痛苦,引來了自己更大的痛苦的主題,對主題進行了深層的展示,也突出了深層的幽默感,表現出作者的立體思維。
《參加校慶》田渠成興奮地去參加校慶,剛進校門就遇見了做報社記者的同學——以前的謝崇武,現在的查理謝,他問田渠成:“你也來了?”從問話中感覺出查理謝的高調和對田渠成也來了的驚訝,查理謝掏出燙金名片,高調介紹自己,並心不在焉地隨便問問田渠成干什么呢,當得知田渠成辦厰,馬上説登廣吿和寫報吿文學都行。這時出現了一位女敎師,查理謝掏出請柬向女敎師晃了晃,逕直走向貴賓席。當田渠成也跟着過去時,女敎師不失禮貌地叫住他,向他索要請柬,當田渠成回答沒有請柬時,女敎師笑容可掬地請他到後面的校友席就坐。田渠成拿出空白支票,寫上六位數,讓她敎給校長。一會就見校長雙手抓住支票,對着話筒高喊,感謝田渠成的捐款,並恭敬地請田渠成上主席臺就坐。女敎師也熱情地引導田渠成走上主席臺。
小説主人公田渠成,和查理謝、女敎師、校長的人物形象塑造都非常成功,眞實鮮活,栩栩如生,通過群像的塑造多層次地揭示了社會的世俗,表現出社會的背景,從而更有立體感地揭示主題,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也提高了小小説的藝術性和幽默感。
《紅眼病》是對辦公室所有人的群像的塑造,表現了人們心理的不平衡,什么都攀比,得紅眼病也攀比,眞正的“紅眼病”,利用雙關的手法,表現出正常與反常的悖反,增強了幽默感,深化了主題。《“喜訊”》被評爲貧困縣成了喜訊,縣鄉各級領導都乘坐着“皇冠”“丰田”車,高喊着自己的鄉是貧困鄉,爲全縣掙來貧困縣這個稱號的縣長和主任成了功臣。掙來的國家補貼的這塊肥肉,下面各鄉都要分得一杯羹,同樣也是群像的塑造。這簡直是滑稽透頂的集體上演的喜劇,表現出基層領導機構的悖反和荒謬,讓人覺得可笑但笑不出來,留給讀者的只有深刻的反思。
《打火機》《“0”的猜想》《伯樂》也是通過對群像的塑造,建構起立體的思維,體現出強烈的幽默感。《老趙和老衛》塑造了老趙和老衛全家在特殊時代的所作所爲,又描寫了新時代小趙和小衛的戲謔和玩笑,通過兩代人的不同經歷,反映了兩個時代的不同特徵,顯示出時代的進步,也充滿戲劇性。
4,潜在人物的塑造
潜在人物又稱“虛的人物”、“暗的人物”,是指在情節發展中未直接出場露面,但對事態的發展起一定的作用的人物,有的甚至控制着事態的發展。通過明的人物的談話、印象、猜測、感受等反映出來。潜在的人物在作品中有重要的地位,可以展現社會背景,深化作品的主題。潜在人物與明的人物相結合,虛實互參,明暗對照,加大了作品的容量,有利于反映生活的複雜性,使作品達到更高的審美境界。
如《柳暗花明》老惲向姜主任反映前年出版的《山村煙雨》還有五萬多冊沒有賣出去,姜主任讓撕去封面,重新設計,更換書名爲:《黃昏,一個少婦闖進光棍村》,書價提高兩倍,訂單突破15萬冊。姜主任還説再印,要多少印多少,要滿足廣大讀者的需求。
小説中只出現了兩個人物,老惲和姜主任,但是小説中隱含着無數潜在人物,那就是各書店、書屋的老闆和銷售人員,他們接到宣傳單就訂貨,就是冲着《黃昏,一個少婦闖進光棍村》這個書名去的。他們爲什么看到書名就敢大量地定購圖書,就是因爲對更深一層潜在人物——讀者口味的揣度,他們知道定這些書不但不會賠,還能大賺一把。這些潜在人物雖然都沒有出場,但是通過老惲和姜主任的對話就勾畫出這些潜在人物的形象,通過噱頭吸引人,不是出版商興趣低下,只是他們迎合了大衆低劣的口味。作者通過這些隱藏在暗地里的人物的描寫,諷刺了社會閲讀的低俗品味,使作者利用有限的篇幅,反映複雜的、廣闊的社會內容,建立起立體思維,充滿豐富的幽默感。
如《功在文外》言秘書六易其稿都被果局長斃掉,還把甘主任狠批一頓,命他火速用車把正在休假的老貢調來。老貢明白了甘主任的來意,馬上問是哪位局長作報吿,當得知是果局長時,按照果局長的習慣要求,三下五除二寫出綱要,中午就殺靑。當言秘書五體投地地請敎時,老貢説:“攻在文外”。
“攻在文外”的意思是爲領導寫稿,要瞭解領導的特點,能夠抓住當下領導講話的大方向,他們習慣的講話方式。老貢給果局長擬的提綱:“一個認識;兩個提高;三個同步;四大目標;五件大事;六項任務;七條措施;八個解決……”可以瞭解到果局長講話稿的特點不過是按現成的套路,運用一些大而空的理論和口號,喊得震天響,一點實際作用都沒有。作者的立意和諷刺意味並沒有到此爲止,作者又深挖了一層,這一層的挖掘更體現出作品的立體思維,更加深了對主題意藴的挖掘,也加大了諷刺意藴,使小小説更耐看了,也提陞了藝術水準。這個深挖的契機就是當他得知要爲領導寫稿的時候問了一句:“哪位作報吿?”這疑問揭示出還有很多潜在的人物,很多領導,他們雖然各有各的特點,但是他們的共性就是形式化、套路化,更加深了對有些領導作報吿的認識,這些報吿沒有實質內容,不解決實際問題,又臭又長。思維的立體性頓出,藝術性也隨之提陞,幽默感也大大增強。
冰凌八十年代無伴奏23章這組幽默小説,通過人物塑造,架構起立體思維,表現出八十年代剛改革開放的時候,中國出現的種種新生事物與新的變化,以及讓人啼笑皆非的社會亂象。也表現出人們的思想變化。使作品更有廣度、高度和深度。
孫新運,著名文學評論家,遼寧丹東人,畢業于瀋陽師範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現爲遼東學院漢語言文學系副敎授。遼寧省作家協會會員,遼寧省修辭學會會員,丹東市語言學會理事。近年來發表了大量文學評論,主持和參硏了多項重要課題,著有《孫新運評論集》《蔡楠小説論》《解讀楊曉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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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近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