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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鳴:中華文字的藝術大家——方鳴《今夕何夕》前言

冰 凌
 

我認識方鳴君已經多年了,知道他是大陸僑界的一位大文人。他早年寫詩,上大學時曾把一組抒情詩拿給艾靑看,艾靑閲後只説了兩句話:詩寫得很好,詩人很會寫詩。大學畢業後,方鳴硏習西方哲學,寫康德、狄爾泰和雅斯貝爾斯,又成爲一位很有才華的詩人哲學家。方鳴先在大陸最著名的人民出版社和人民日報社任職了二十多年,是一位知名的文化學者,後來又步入僑界,到中國僑聯的出版社擔任了十幾年的社長兼總編輯,把華僑出版做得風生水起,好書纍纍,在僑界和華文傳媒領域影響廣泛,是一位優秀的僑聯人和杰出的職業出版家。我在海外做了二十年的職業出版,作爲同行,我對方鳴社長尤爲敬佩!
   我不知道方鳴何時又華麗轉身,成爲一位中國古典藝術的鑒藏家,還擔任了中國人民大學博物館館長。其實,讀了他的這本大書便可知曉,他原本就有着極其深厚的家學淵源,又有着天生而爲鑒藏家的特殊稟賦。因而,他一路走來,純情詩歌,西方哲學,出版文化,藝術鑒藏,都是他的人生中不同層面的原色,本色,基色,底色,諸色叠合,相映成輝,愈見其生命之純色的天成自然。
   不僅如此,這么多年,我還竟然不知方鳴其實是一位極其出色的散文大家。他慣用手機寫作,前些年用老式手機把文思裁成一條條短信發給若干文友,再由文友在電腦上聯綴成篇。到了智能手機時代,他就在備忘録里寫作,然後再用微信發佈。然而,他並不入流文學圈,始終游離在文學界的邊緣。不過,很多年來他還是一直堅持訂閲《中國現代文學硏究叢刋》,可見他是一個沉潜的文學理論硏究者,並且是一位執着的非典型散文家。他只想做一個自己的作者,他只想寫屬於自己的文字。他沒有微博,寫好的文字就堆在手機的備忘録里,給自己和朋友看。他説自己是一個孤獨的寫作者,又是一個自私的寫作者,只爲自己寫作,享受孤獨的快樂。我卻不這么看。世上有許許多多孤獨的人,孤獨的人就要看孤獨的文字,看孤獨的文字就是享受孤獨的快樂,如此便是吾道不孤。德不孤,必有鄰。
   我時時欣賞方鳴的文化大散文,一系列美篇華章,讓我沉醉不已。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欣賞之後的驚詫和沉醉之後的贊嘆——
   我驚詫他何以能有如此沉靜的心緒和澹泊的心性。方鳴在大陸僑界身居高位,公務繁忙,但寫下的文字卻是超然出塵,心靜如水。他到各地參加會議,也許隨時便會掏出手機進入寫作狀態。他去台北看望朋友,會在街頭突然停下腳步,進入到文字的世界里。大疫之年關門避疫,不到半年時間,他居然連寫了六篇散文,包括兩萬字長文《庚子年的夏天》,完全是物我兩忘,了無紛擾,躱進小樓成一統,一片冰心在玉壺。如此的清心顯然與他常年精硏哲學、宗敎和藝術有關,讓人不能不佩服他內心的定力和修煉。讀他的文字,你能從寧靜中感受到一種哲學的思辨、宗敎的氛圍和藝術的氣息,他的文字都是在屛心之中和靜心之下落筆成章的。
   我驚詫他何以能有如此純凈的詩心和清越的詩音。方鳴的文字非常乾凈,纖塵不染,像一個初世的少年,儘管風雨如晦,他卻永遠面向着詩和遠方。他喜歡宋詞,那是他永遠的文字天堂。他還喜歡西方古典音樂,他的文字滾動着音律,像咏嘆調,像音樂詩。他對音樂非常敏感,巴赫的賦格就常常縈繞在他的腦際,在他的筆下生成爲文字,又羽化爲詩。文字是有生命的,他發表文章絶不允許編輯擅自改動一字,因爲,那樣會破壞了文字內在的活性、結構、氣場和節律,那便不再是他的生命本身。他的文字永遠是明亮的,儘管他的心情可能是陰鬱的;他的文字永遠是抒情的,儘管他的心緒可能是壓抑的。他的文字只要寫出來,便一如處子般的眞純和潔凈。
   我驚詫他何以能有如此寬闊的視野和淵博的才識。在中國古典藝術的鑒藏領域,他的涉獵極其廣泛,精通古代陶瓷、古代書畫、印章、硯石等各個門類。你看,他寫康煕瓷器,寫得精彩紛呈,氣象萬千,專業性、知識性和可讀性俱佳;他寫司馬光的獨樂園,縱橫千古,才情噴涌,令人不由得不一氣讀完卻又讀之不盡,需細細品味,反復咀嚼。他寫《致歙硯》,半年內四次進出歙州,和當地的硯人們都交了朋友,而且專去採寫那些普通的年輕硯雕師,因爲他們才是歙硯業的現實與未來。然而,與其説方鳴寫出了無數的知識點和閃光點,不如説他寫的是一種文化的宏景,他創造了一種文化的磁場、文化的語境,以一種文化的視角、文化的方式、文化的張力、文化的筆墨,去書寫一種獨具魅力的文化大散文。
   我驚詫他何以能有如此精緻的文辭和寫作的功力。方鳴的文字立意高古,溫文爾雅,善於運用排比、對仗甚至駢儷文,刻意求工,精于雕琢,堪稱文字雕刻大師。他一生鍾情文字,繼承中國古代文賦、詩詞、散文的文學傳統,又汲取西方的人文內涵,注重文章的宏大架構和宏大叙事,又精于一字一詞的簡潔、明快、準確、文雅、藴含、潤澤、關聯、佈局,表現了文字的尊貴、華美、優雅、清麗,試圖創造文字的美之極致!他以古人爲師,擷取先哲的文字精華,他的《紙上的花園》和《庚子年的夏天》使用了那么多尋常不見的古雅美辭,字字珠璣,其實在古書中處處有典,皆爲綴英。
   於是,我讀方鳴的文字,便由欣賞而驚詫,又由驚詫而驚艷。我相信,方鳴創造了一種新的美文體,一種人文的、藝術的、超驗的、自然的、哲學的、詩意的、樂感的、博古的文化大散文。他儘可去寫哈爾濱中央大街的路石,衚衕人家的三瓦小日光燈,後海的鈴蘭小店,內務部街27號院的老樹,0.6元一本的俄文版精裝《高爾基全集》,西沙群島的南海觀音;也儘可去寫壓在箱底的哥窰梅瓶,塵埃中的乾隆的冰箱,英和的硯銘,似假還眞的田黃,李成的《寒林圖》,楊沂孫的印章……這一切,一切,在他刻刀般的筆下,都被雕琢成了一顆顆、一串串、一片片璀璨的晶玉文字,閃爍着唯美的藝術之光。他眞是一位文字的藝術家,一位語言大師,他的文字,就是他的生命藝術!
   方鳴的文字,全然突破了當代文學的散文范式,在中國散文文學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標誌性意義,在我們這個時代,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文學景觀,也是一個不可磨滅的文學記憶。儘管方鳴絶非看重浮名,他只是想讓自己的世界沉靜一些,再沉靜一些;他只爲收藏歲月,雕刻文字;他遠離世俗百物,無關風花雪月;他僅僅是專注于中國傳統的文人生活和人文精神,讓中國傳統文化的遠流涌入他的筆端,潺潺而出,淌進眼前的這一本文學新集,彙成那一片美麗的文字之海。
   作爲一個老朋友,我理解方鳴把這一本美文新集取名《今夕何夕》的心思。他是多么希望能夠永遠在文字中行走,回到他所向往的文化時空中去啊!他邀我寫一篇前言,我答應了,只爲和他在這條精神之路上,一同前行。


 

方鳴,編審。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畢業。曾任職12年中國華僑出版社社長兼總編輯,並兼任中國人民大學博物館館長。此前曾在人民出版社、人民日報社任職24年。長期致力于中國古代藝術品的鑒藏、硏究和推廣活動,曾出任多家博物館、美術館和文物硏究機構的掌門人和學術顧問。出版有個人專著《裁書刀》《曾是洛陽花下客》,已編輯散文新集《今夕何夕》,收入《明四家的月光》《紙上的花園》《庚子年的夏天》《雲中君》《致歙硯》《永樂的水,宣德的沙》等代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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