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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縣委頒發“報憂奬”

Original 曾秉炎 楓樹灣農夫

 

   大凡動動筆的人,都喜歡琢磨特色。
   今年春節就夠有特色的了,平時總説忙,沒時間。這個大長假,給了你大把的時間,不説忙了吧。愛寫寫人,你儘管安心的寫東西,沒人約飯局,沒人按門鈴,很靜,出奇的靜。
   靜下來了,總得要找個題材來寫。找吧,我有個喜歡瞎搗鼓的“毛病”,這里弄弄,那里翻翻。有人説,靈感可以在翻翻弄弄中産生。這話對不對?不去考究,能給你以啓示,倒是事實。
   在整理書櫃時,把我多年前的一本剪報翻了出來。幾十年前寫的東西,現在翻看,別有一番情趣,這篇《農民日報》1985年3月4日頭版頭條刋登的“縣委頒發報憂奬,鼓勵幹部講眞話”的消息,我又從頭至尾讀了一遍,依舊感覺親切。雖屬陳年故事,現在仍看得下去,還感到有點新鮮,也感到這是一個持續的話題,永恆的主題。敢於揭短難,不報喜只報憂更難。很多年過去了,這個故事的的前前後後,仍舊記憶猶新。


   1984年深秋,三湘農業大縣的寧鄉,隨着農業生産責任制的不斷完善,到處是一派六畜興旺,林茂糧豐糧的大好局面。爲了總結新經驗,謳歌新時代,縣委辦公室決定在全縣範圍內開展一次“千字文”有奬徵文競賽活動。文件發出後,全縣各區鄉鎮和縣直機關的“筆桿子”們都感到很新鮮,手頭也有東西寫,紛紛拿起筆,寫了起來。
   一封封注有“徵稿”標記的信件寄來了縣委辦。我那時是縣委辦常務副主任兼政硏室主任,協助主任永陽同志的工作,負責文字的處理和把關。好點的稿件一般在《寧鄉工作》上刋發出,屬於內參性質的文章就刋發在《寧鄉動態》上。
   一天,我拆開了來自西部山區巷子口鄉的一篇稿件,題目叫《這里還是一個貧困的角落》。信的內容大致是:巷子口鄉南鳳村的砂子坡組,距鄉機關所在地約有十五里山路,不通車,很閉塞。由於自然條件惡劣,是個吃糧靠返銷,生産靠貸款,花錢靠救濟的“三靠”山村。全組有二十七戶人家,一百一十二名村民,他們住的還是解放初分的破舊老房子,吃的是紅薯丁拌米飯,一年要缺一季糧。二十七歲以上找不到堂客的光棍就有十一個,由於營養不良,有幾個營養不良的小伙子,看上去象個未成年。姑娘大了往外飛,男生沒讀書又走不出。文中還舉例説,組里有個老太太,沒錢買蚊帳,老蚊帳爛得僅剩三分之二,還打了六十七只?丁。組上沒有打米機,打米要肩挑下山,來回要走大半天。文章素材很充實,數據也具體,寫完現象後,又客觀的地分析的窮的原因,並有針對性地提出解決困境的辦法和建議。


   尤其是文章的最後一部分,用比較長的篇幅批評了當時存在的一些不良現象。比如説,有的領導一講到糧增産,錢增收就沾沾喜,飄飄然,對問題忽略不計;又比如説,有的領導只注重幫“萬元戶”,不注意抓萬戶富,嫌貧愛富風氣嚴重;還比如説,有的領導下去聽彙報,只願聽蔦歌燕舞的大好形勢,不願聽披露問題的逆耳之言等等。概括很深刻,用詞也尖鋭。文章署名是:巷子口鄉民政幹部岑南。我當時想,從文章的立意,表述和寫作風格上看,作者是有較強文字功底的。我和永陽同志商量,決定先報書記一閲,聽聽他的意見。
   記得第二天剛上班,縣委書記宇慶華就來找我和永陽了。説是他昨晩看了岑南這篇文章後,一夜沒有睡好覺,感到文章揭短尖鋭,反映問題紮實,良藥必有苦味,忠言必定逆耳,文章給我們潑了一瓢清醒的涼水,而且這瓢水潑得是時候。問題出現在基層,責任在上面,作爲縣委書記,應該要立足全局,彈好“鋼琴”,在帶領全縣人民奔富的路上,平衡發展,不留“死角”。書記的意見是:這是一篇講實話,寫實情的好文章,要肯定;這種敢講眞話的民政幹部,要鼓勵;要把文章轉發縣直機關和區鄉鎮的領導,也給他們打一打“清醒針”,清醒頭腦,清理思緒,認眞反思,講究方法,把各自的工作做好做實。
   隨即,《寧鄉動態》很快發出了這篇《這里還是一個貧困角落》的文章,並且還加一段要引起警覺的編者按。隨後,長沙市委辦公廳編印的《情况反映》予以轉載。緊接着,幾個省級單位編印的《動態》也刋登了這個內容。這個異常音符發出的警示聲,代表着一股正能量、迅速在三湘四水傳遞。
   有影響的文章在上層不斷發酵,正在變成一種推動各級工作的動力。對此,身在基層的岑南??全然不知。自從這篇反映問題的文章投入郵箱以後,老岑一直心事重重,吃飯不香,睡覺不安,是喜是憂,是福是禍,他沒把握,也確實拿不準。在岑南的人生經歷中,由於禍從口出,曾經吃過大虧,一輩子敎訓深刻。他祖籍湖北漢川,出生在大戶人家,父親岑偉生是辛亥革命時期的重要骨幹。
   勤奮好學的岑南,一九五六年,以優異成績考入廣州中山大學地理系。按理,這是一根很有發展前景的好“苗”。誰料到,一九五七年,他因在那?特殊運動中發表了幾條與時局不相宜的意見,被開除團籍,打入另類。後被下放到粵北礦務局勞動改造,在那里推了三年多礦車。
   熬到一九六二年,上面來了新政策,犯有他這類錯誤的人,可回原籍接受敎育。回哪里呢?他面臨兩個選擇,一個是出生地湖北,一個是愛人的所在地湖南寧鄉西部山區。敎訓深刻的他,總想找個安定的“緑洲”。他決意定居鄉間,到愛人老孫的所在地落了戶。由於岑南有文化,人聰明,通情理,講義氣,鄉下的人個個喜歡他,根本就沒把他當作犯過“錯誤”的人看,也沒有把他當外人看,相處得很融洽。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落實政策,他被安排到鄉上當上了民政幹部。這篇徵文稿件從放入郵箱的那一刻開始,他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有時甚至還自言自語地説,不該不報喜只報憂,不該用詞大嚴厲,人家讀了受不了。可是,悔也遲了,郵件早就發出了。被蛇咬過的人最怕蛇。那時每家每戶都有有線廣播,膽小的他,每天晩上在家里聽廣播,聽完新聞聯播後,岑南總要把寧鄉廣播站的新聞節目聽完。爲什么?愛人老孫最清楚,他是在關心自己,看縣里有什么動態。老孫有時也嘀咕老頭子:“叫你少説話,莫顯狠,你不聽,硬要寫什么文章,敎訓不接受,好了傷疤忘了痛”。岑南回答説:“莫躁嘍,也許現在不同,在理的意見上級能聽進”。老伴又嘮叨:“也許也許,你這一生能頂住幾個也許嘍”!就這樣,倆口子經常打點小嘴仗,實際上都在求平安,天天都在聁結果。
   燈火通明的縣委辦公室,“千字文”徵文競賽接近尾聲,大家都忙着看稿評稿,忙着整理推薦理由。備受省市關注的岑南的《這里還是一個貧困角落》評個什么奬?一時還不好確定。書記慶華同志出了個題目:鼓勵幹部敢講話,講眞話,用個什么奬比較合適?大家可以議一議。思維活躍的秘書們順着這個思路開動腦子轉開了。有人主張叫“敢説眞話奬”,有人主張叫“敢於揭短奬”。永陽主任和我在聽取大家意見的基礎上,覺得不少單位和機關從上到下有一種只報喜,不報憂的陋習,旣要鼓勵幹部講眞話,還要鼓勵幹部敢講逆耳之言,敢於報憂,不妨叫個“報憂奬”。大家覺得好,就叫“報憂奬”。慶華書記也很滿意,縣長和其他書記們也都贊成參謀部的意見。就這樣,把岑南和他的文章單列出來,以縣委的名義,向他頒發了“報憂奬”。
   寧鄉縣委頒發“報憂奬”,鼓勵幹部講眞話的消息,很快在省市新聞單位推出,成爲當時的熱門話題。《共産黨人》雜誌專題發了報吿文學,《光明日報》予以轉載,《農民日報》還在頭版頭條發了消息,並配了評論。寧鄉,在全國首推了“報憂奬”,報憂者的行爲境界得到了社會的認可,形成了滿滿的正能量。
   岑南獲奬成爲新聞人物後,感到壓力更大了。他先後幾次到縣委辦公室來找我們,説是他要的並不是頭上那獲奬的光環,而是要爲南鳳村的砂子坡組實實在在的解決問題,讓群衆從貧困中走出來。根據他提供的方案,經請示書記同意,縣委辦召集縣直有關部門召開了一個預備會,讓大家做好準備,擇日上山定點扶貧。
   記得那是一個夏日,一支由縣直單位和區鄉領導組成約摸二十來人的隊伍,抬的抬着柴油機、打米機,挑的挑着油桶,翻山越嶺,往南鳳砂子坡方向行進。鄉黨委書記陶荗根鳳趣的説,總算把縣委書記逼上窮山了。翻過一個小山頭,慶華書甩了一把汗,回過頭來説:“荗根同志啊,逼一逼也好”。


   上山後,大家走訪了幾家特困戶,更加增添了扶貧幫困的責任感。開會硏究方案的時候,糧食部門的負責人拿出了減免這個組的徵購糧任務的方案;林業部門的負責人計劃給予規劃和樹苗方面的支持,迅速讓群衆退耕還林;財政和民政部門的負責人擬從資金和物資上給予扶助;衛生部門的同志擬從防病治病方面提供方便;農機部門的機械隨隊送貨上了山,群衆打米再也不要挑到山下了。上一趟山,解決一些群衆急聁的問題。縣委書記總結説,在致富的路上,不讓任何一個村組掉隊,不僅是我們肩上的責任,也是我們一切工作的出發點和落腳點。
   太陽落山的時候,村民們知道書記帶來的這幫人快要走了,他們扶老攜幼擁向村口來送行。山里人送客是誠懇的,他們的招手、鞠躬和笑臉,都是出自內心的。
下山的路上,縣委書記的心情依舊沒有平靜,他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迴過頭來對緊隨身後的岑南説:“老岑啊,人生欠債是最難受的,上了這趟山,我心里頭始終有股子欠債感”。“是啊,我也有同感”。老岑點點頭,深切地望着自己的上級。憂慮者和報憂者都深感自己肩上的責任重大,他們,邁着穩健而沉重的步伐,行走在山間小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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