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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兹堡/哥倫布/辛辛那提消息 

   
 

珍  重

包雯雯

   我的爺爺奶奶一直很恩愛。
   我自幼時起除了假期便都在學校里度過,主要是因爲家里大人都忙實在沒什么時間照料我。周末好不容易回了家,我就喜歡賴在家里,看電視也好看書也好,待在家里就挺好。那時候爺爺奶奶身體都還很好,我們家就住在隔壁,他看到我就會招呼我過去,送我一兩盒牛奶,給我一塊西瓜,奶奶就坐在邊上笑笑。有時候爺爺也會把牛奶熱一熱然後送到家里來,牛奶是奶奶在鍋里熱的,外殻有時候軟軟的,有時候會有些油滋滋的,我總拿紙巾擦了再喝。
後來,奶奶生了場大病,手術後就很難認得人了。她開始記不住我的父親,開始記不住很多人……再後來,誰也不記得了,話也説不來。
   那以後我再沒喝過那樣的牛奶。
   我的奶奶變成了一個孩子,爺爺身體也不好,家里就雇了人來照顧。
   周末放學回家我父親總催促我去爺爺奶奶那坐一陣,偶爾家里開了個西瓜也要讓我送兩塊過去。在我有限的陪伴里,奶奶時常乖巧地坐在爺爺身邊,電視里咿咿呀呀地唱着戲,他們倆看得認眞。有時候我會很恍然,因爲在奶奶還記事的時候也這樣坐在爺爺身邊。
   在很久的後來我才知道奶奶其實看不懂戲。
   那之後我認眞地想了,其實在我腦海里有關於奶奶的部分不多,我對她的瞭解甚少,在我印象里我的奶奶一直是個清瘦的人,在她還認得我的時候,看到我總是會笑笑,記憶最深的是在小學的時候。
   那個時候在學校里大家流行養蠶,我也跟着買了幾條,但是實在沒有時間照料,和父親説了之後,他讓我把那幾條孱弱的小蟲子交給奶奶,説她以前就是照料那些小蟲,並以此爲生的人。我那時候半信半疑,把那個裝着小蟲的小盒交給了她。
   第二個禮拜回去,我下了車到家,奶奶過來找我,拉着我去看了那些小蟲,那些小蟲果眞是白白胖胖,她絮絮叨叨地和我説這桑葉是哪來的,這些個蠶還要多久會結繭。
   那時候奶奶的眼睛里是有光的。


   可一七年的冬天我的奶奶還是熬不住那般的寒冷在床榻上沉沉睡去了。
   自那以後我再沒在誰的眼里見過那樣的光亮。
   奶奶出葬那天,天空陰着臉,那天的種種我記不得了,就記得爺爺坐在一個角落里看着那巨大冰冷的棺椁,淚流不止。我和堂弟湊上去,話到嘴邊卻説不出什么來。
   畢竟在死亡面前,沒有什么能寬慰人。
   我能理解爺爺的傷心,他和奶奶攜手走過幾十載,一起渡過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最後在那樣的寒冷冬季松了手,怕是心里也空了一塊。我也不能理解那樣傾瀉而出的淚水,爺爺和奶奶的人生我參與得太少,我還不能理解那樣的相守于爺爺是怎樣重的分量。
爺爺的精力沒有辦法支撑他陪奶奶走完最後一程,那時他反復地説:“我沒事,你們去,你們去……”
   我站在送葬隊伍的最前頭,臨走我回頭,爺爺紅着眼,揮揮手讓我快些過去。
   曾經聽人説過,死亡是最公平的事,可那時我想死亡從來不公平,它留與親友的沒一樣好東西。那些痛苦,那些傷心,那些寂寞要拿什么東西才能塡補呢?况且愛得越深,痛苦越深,這叫什么公平?
   奶奶走後爺爺的身體每况愈下,今年過年都在醫院里,和家里人去探望他,他東西也吃不太下天天吊營養針,瘦得皮包骨,看到我們眼睛亮一下,讓我想到故去的奶奶。我們有的沒的和他説話,沒待多久他便讓我們趕緊回去,別誤了什么事。那個時候我的心里隱隱有一些不好的預感,但我從沒説出口,我説不出口。
   三月七號早晨時候姐姐吿訴我爺爺不行了,她開車往家趕。我下了課往宿舍趕,到了宿舍我手忙腳亂地整理行李,訂票。我父親給我打了個視頻通話,我接通了之後在自己的書桌前坐下,他的手在抖,我通過鏡頭見到了爺爺最後一面。父親話沒説兩句眉頭就皺了起來然後再説不出什么,我知道他這是爲人兒女正在承受難以言説的苦痛。家里別的長輩讓我別回,別躭誤了課,我應了。
   視頻通話結束,我哭得難以自製,室友都來安慰我。我許多次試圖冷靜下來,可那種情緒充斥我的胸腔,除了眼淚沒有什么可以宣泄,那時候我覺得自己像瘋了似的。
   那天最後我還是沒回去,假條上‘奔喪’兩個字刺眼得很,我實在不願交上去。我和堂弟早前就爺爺的身體狀况聊過許多,心里的不安很難消除,彼此傾訴成爲了我的一點力量,那天我們聊了很久很久,我們聊到今年爺爺的九十大壽,聊到奶奶,聊到爺爺和奶奶。
   噩耗在第二天早上傳來,八點零一分,我正拿着書準備去上課。
   出門的時候突然覺得冷起來,前兩天逐漸好轉的天氣又急轉直下,天空陰着臉,我的手指發麻沒什么力氣。很多東西突然開始在腦海里打轉,我讓自己冷靜些,至少不要在人前失了態,眼淚昨天也流過了,不要讓別人擔心才行。
   剛剛收到消息我就吿訴了堂弟。
   【我家隔壁的房子空了】
   他似乎也緩了很久,好一會才回答我。
   我也不知道當時的自己是何心情,説不明道不清哽在心頭,好幾次要流淚都強忍下了。
我問堂弟,不過五六個小時的車程,如果那時我堅持,我能否見到爺爺最後一面呢?他説不知道,大人總叫我們等一等。
   可等到什么時候才叫等。
   等我回到家的時候,大大小小的花圈擺滿了屋子和屋子間通往院子的走道。我一時間有些鼻酸又有些安心。
   我的爺爺走得很體面。
   送葬那天太陽很好,來了許許多多認識的不認識的人。每個人面上表情不一,我不知道他們是否在暗地里爲我的爺爺紅過眼眶。
   坐車回學校的路途上,動車停在了我不認識的地方,坐在身邊的乘客下了車,我怔怔地看着,突然明白了許多。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輛疾馳的列車,每個人的終點站都不同,你身邊的人也許會在你的列車里提前下車,你會感受到苦痛,會流淚,會不捨,但那是他的終點站,不是你的。
   爺爺這樣走了,我冷靜下來想了很多,大抵是去年在醫院待得久了見到太陽的日頭少了,亦或者是今年的早春還是太冷了。其實這些都不是理由,我知道他只是無力衰老了。
   其實我由衷想感謝一個特別的人,她照顧了爺爺奶奶好長時間。在兒女都不在身邊的時候,她陪伴爺爺的時間最長,在送葬那天我不知她在隊伍的什么位置,但我知道她在,她説要送爺爺最後一程。
   請寬恕我至今不知您的姓名,您陪着走完了爺爺的最後一段路,其實您也是我們的家人。如果您能看到的話,我想吿訴您,眞的很感謝您,在我們都無暇顧及的時候陪伴在爺爺的身邊,那些我們無法觸及的歲月里您和他們的點滴,我希望能成爲在您人生中一段美好記憶。
   謝謝你,婆婆。
   爺爺。
   我很高興自己能送您和奶奶最後一程。仔細想來,其實有不少虧欠你們的地方,現如今我已經沒法補償了。所以我會活得更好,我會變得強大,我會努力成爲更不錯的人,希望你們在天上不要爲我擔心。我和家里人一起燒了許多東西給您,希望您和奶奶在天上能好好過活。
   以後想對你們説的話我托清風捎去,對你們的思念我吿訴月亮。我希望你們不要覺得孤單,我相信幾十年後我們會在更美的地方相見的,那是我的終點站。
   我明白沒有人能避開“死亡”,也不能停止時間的流逝。“死亡”這個詞或輕或重取決于這個人在你人生當中的分量。我相信另一個世界會有繁花似錦,善良的人一定會有好去處,所以流過眼淚之後要好好生活。
   爺爺奶奶,二位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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