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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兹堡/哥倫布/辛辛那提消息 

   
 

虎 嘯

何  麗

  我家與動物園只隔一條路。以前,每到傍晩,經常會聽到虎嘯,先是拉長的調,接着是幾聲高音,形成了迴旋的合唱。最近,伴着絲絲涼風,聽到的是一陣陣撕心裂肺的聲音。
  一只東北虎蜷縮在動物園的鐵籠里。白天,它在遊客的圍觀中沉默地邁着步子;夜里,它定然是孤獨了。除了對一座山、一片林本能的向往,我知道在它兇猛的身體里還藏有對另一只雌虎的想念。
  它們是一對夫妻,雄虎十分高大威武,披着黑黃分明的皮毛。額頭上顯著的黑色“王”字條紋,刀刻一般,犀利的目光充分展示了這種頂級肉食動物的力量和殺氣。雌虎體型稍小一些,喜歡把圓頭依偎在雄虎的脖子下,打着哈欠,眯着雙眼蹭雄虎的身體,或者互相舔舔鼻子,那種氣味的交流,伴着呼嚕呼嚕的聲音,像戀人的吻和私語。多數時間它們都趴在一起,在陽光下慵懶地睡覺,偶爾瞧瞧來來往往的遊客。
  一個月前,它們隔籠獨居了。雄虎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踉踉蹌蹌地在籠子里來回走,從它的眼神中看得出它想衝破籠子,渴望去親近雌虎。雌虎走過來,它們嗅着對方,用身體蹭着籠子,仰頭長嘯。聲音隱沒在彼此的心碎中。
  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雌虎不見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雌虎消失得連一點影子都沒留下,完全沒有痕迹,甚至帶走了它們慣有的氣味。
  雄虎看着空落落的籠子發獃,它心里那種翻江倒海般的難受來自哪里?我想那份思念的情愫一定很深。
  我的心頭不禁泛起陣陣酸楚,最深的痛苦固然是別離,雄虎變得讓人格外傷痛,整個世界也開始傷痛……在這個城市的動物園里,孤獨的它,每到夜深人靜時,便發出充滿壓抑和悲涼的長嘯。那是眞實的孤獨,來自萬物,也來自它的內心。
  退一步説,人是否能適應這種處境呢?如果説能夠適應,那大概是不完全正確的。我想象不出就在它悲鳴長嘯的那一刻,有多少幻想、掙扎和無奈,苦難何時結束。它們像人們説的已經適應環境,因爲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它們的生存狀態,由不得自己選擇,而只能被迫接受。它們的身上存在着各種本能的匱乏。也許幾周後的野性冲動,已被一種沮喪情緒所代替,已脆弱無力。失去了對過去的回憶,失去了對未來的希望,越來越沒有了血肉。
  我去探望了它幾次,用意念的手去撫摸雄虎的頭頸。安慰它。也許是我的聲音充滿了感情的力量,它聽了我一陣兒,伸過鼻子湊近聞我,它已魂銷形瘦。我們的氣味、皮膚、聲音在風里交流着。
  它沙啞地低嘯着,從它的嘯聲中,可以聽出我能理解的人類的語言。它的家在大山深處,它需要的是自由、同伴、森林、河流,它是王者,它有生兒育女的資格和權利。可是,它連關在一個籠子里的雌虎都失去了。
  那天深夜,一個悠長的聲線,憤怒低沉,好像是流動的悶雷。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擊月亮,擊星星,擊夜空,擊生命。越擊越輕,越擊越弱,越擊越黯淡,漸漸與夜協調一致了,沒有了障礙和隔閡。
  透過窗戶,馬路對過的動物園在樹木的遮掩下黑乎乎的。冥冥之中高低諧音的虎嘯聲進入了我的耳朶、我的大腦、我的心臟、我的血液,以另一種方式撤退……
  繁星點點,孤獨的虎嘯劃破黑夜再一次傳入我的耳朶,城市繁華殆盡。
作者簡介:何麗,媒體資深撰稿人、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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