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個秋天
我非常懷戀母親
我製作了辣椒醬
母親去世時,長輩們提醒我們不要將眼淚滴落在母親身上,要讓母親忘記塵世,這樣母親才會了無牽挂,不再留戀人間,不會在夢中驚擾我們。我順從長輩的意思,在僧人爲母親超度做法事的那個夜晩,在冥冥之中,我滿懷悲痛與母親吿別。非常神奇的是腦海里突然就出現了一幅畫面,
我能看見穿着灰色大襟壽衣的母親,手握一塊手帕,走在一條通往天國的雲梯上,她慢慢地往前行走,越走越高,越走越遠,沒有回頭。更加奇妙的是,這個虛幻的情景一直定格在我的記憶深處,已經陪伴我15年。
這個秋天,
我從工作崗位閑下來了,過着清閑的生活,不曾想,舉手投足間的生活點點滴滴都會讓我時常想起母親來。隨着心情的放鬆,被學業、工作慢長地佔據了50多個歲月的記憶儲存器,似乎在越來越多地釋放着關於母親的信息。已經離開我15個年頭的母親,她的音容笑貌開始頻繁出現在我的腦海。每每想起母親,那幅神奇又熟悉的畫面就會再現,清晰可辨,揮之不去。我常常想,15年前晩上的情景肯定就是我與母親約定的吿別方式。
母親在廚房忙碌的情景恍如昨日。我仿彿仍能聽到母親與父親早上在客廳的對話。“你把那件新衣服拿出來穿了,留着干什么?”母親總是很生氣很認眞地埋怨父親。無論辛苦或疲憊,無論前晩睡眠是否足夠,無論是寒冬臘月還是酷暑盛夏,母親都會最早起床爲一家人做早餐。我和弟弟醒來的時候,母親已經忙乎了很久,但我們姐弟倆總會賴在各自的床上,或者大呼小叫地同唱一首歌,或者一言不合瞬間打成一團,皮得不行,開心快樂地得一塌糊塗。快到上學時間才被母親強制叫起床穿衣服、吃飯。估計與我們這樣的頑皮孩子發牢騷無濟于事,所以從來看不到母親對我們生氣的樣子。自己長大成人後會常常想問母親是否對此有過怨言,但母親已不在。
記得每到冬天上學時,敎室里沒有供暖設備,母親就會用她的辦法幫助我和弟弟裹腳保暖,她總是先把我們的腳泡的暖暖的,然後包上多層棉襪,外邊套上防水的塑料和鞋。在沒有暖氣的敎室獃上一天,即使下雨,鞋內也是乾燥的,而且腳還是暖的,眞是非常神奇。那個時候塑料品很少,眞不知道那些厚厚的塑料片母親是從哪兒弄來的。
每到母親離開的季節,都會觸景生情,想到母親。特別是母親自製辣椒醬的情景會隨着秋季的來臨變得清晰起來,一遍又一遍出現在我的腦海里,仿彿我總置身在母親精心打理的那個菜園里,跟前跟後。
一般進入秋季不久,母親會開始留意天氣,留意園子里的辣椒發生的變化。靑椒顯嫩不行,要再等等,紅色的,如果質地變軟也不行,説明已經熟過頭,不適合長期儲存。母親只會採摘那些表面色澤晶瑩剔透、質地堅硬的紅色辣椒。她把紅椒放在那種超大的竹提籃里,然後雙肩一挑,回家,稍加清理後,母親就會刴起辣椒來。紅椒刴的細細碎碎的,然後混上大顆食鹽,大蒜和一些花椒粒,放在一個土罐里,母親會用泥土或水沒過罐蓋,確保封得嚴實,不滲透空氣,然後放在陰涼處。在沒有冰箱的年代,這大概是最傳統也最安全的保鮮方式了。
那個年代,母親製作的辣椒醬是一家一年的食材調味品。其味道勝過我們天天吃的生抽、老抽、老乾媽。母親會做很多菜,
特別是紅燒魚、紅燒鷄、紅燒牛羊肉、蒸肉、紅燒肉、紅燒冬瓜、紅燒茄子,包括紅燒各種野味,大概是因爲里面加了這樣的辣椒醬,味道總是美極了,非常好吃。後來,我離開了母親,離開了老家,由於環境以及自己的飲食習慣發生了很大變化,
就再也很難吃出這種味道了。
這個秋天,我學着母親製作了些辣椒醬,我努力回憶並傚仿母親的製作流程,儘管沒有母親做的好,但我會學着母親的樣子,一直繼續做下去。
我還記得母親秋天種菜的情景,她總會在撒下的種子上面蓋一層小草或樹枝,以保護種子不被鳥兒發現,新生的嫩苗免受太陽爆曬或被雨水冲走。
昨天我在小院里撒下菠菜和大白菜種子時,我學着母親的樣子, 用小草將撒播的種子輕輕蓋住。
我與母親沒曾分離,我們總在秋天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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