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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兹堡/哥倫布/辛辛那提消息 

   
 

罐子里的硬幣又滿了

呂華靑

家里有個大碗一樣的罐子,是我專門存放硬幣的地方。口袋里、手包中掏出一把平日里用剩的硬幣“嘩啦”往罐子里一扔,人都感覺輕快了許多。
    90多歲的老母親,是個飽經風霜的人,晩年又頑固地走不出苦難的陰影,燈不捨得開,水不捨得用,守着貧困過日子,用母親自己的話説,不敢用“大錢”。於是,每當罐子里的硬幣堆滿了的時候,我便會把罐子捧到母親家里,打趣地説:“媽,您不用大錢,這小錢來了。”
    每到這個時候,媽媽總是找來家中那只陳舊的暗紅熟料盆,把硬幣倒進盆里,滴上幾滴洗滌精用水浸着。那雙關節已經嚴重變形滿是皺褶的手,在盆里抄啊、翻啊,硬幣在水中發出一聲聲好聽的聲響。母親那樣子,像個孩子在做着遊戲,我站在一邊看着,心里暖暖的。
    經過母親洗曬的硬幣,一塊塊象銀子似的閃着光。有時,我會陪着母親,按老人的要求,把硬幣按幣値大小分開來,一摞摞叠好,再用紙包卷起來,留給媽媽慢慢用……
    如今,家中存放硬幣的罐子又滿了。看着那些堆積的硬幣,我心里感到一陣陣疼痛。母親離開我們已經一年了。
    母親走在寒冬那個天空陰沉的上午。入院第二天,她便處于彌留之際。我們是一大群無用的兒女啊,眼睜睜地望着生命監護儀的指針一抖一抖地往下垂落,而沒有任何力量、沒有任何辦法在天堂門口留住用心用血撫育了我們六、七十年的母親!家中的親人全都圍在母親身邊,貼着母親的耳朶,用流淌不完的淚水與母親講着一輩子都不曾講過的最貼心的話;吿訴母親,我們銘心着她一生經受的苦難,呼喚着母親來世還做我們的親娘……
    不敢回望,面對着罐子里堆滿的硬幣,又不能不想。
    母親出生在湖北鄉間的一個貧苦家庭,她還未來到人世就沒了父親,6歲那年又死了娘。童年從沒有快樂的時光,是好心的鄉親們幫着把母親拉扯長大。
    在我的心中,母親是家里的一顆大樹。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期,全國遭受了嚴重的自然災害,食不果腹。家中7個孩子個個象嗷嗷待哺的小鳥,全都張着嘴向母親要吃的。艱難的母親旣要照顧靠出勞力做鐵路裝卸工的父親,又要哄着一窩不懂事的孩子。我記得,槐樹開花的時候,母親常常打下那些花朶,和着家中僅有的一點粗糧粉燒成稀糊糊,稍微干一點的撈給干重活的父親,然後分給孩子們的碗里。夕陽下,土胚壘砌的院子里,母親端着一碗清湯寡水的樣子,我永遠也忘不了。
    冬天來臨,是母親最爲憂愁的時候。全家9口人穿衣禦寒,全都積壓在她一個人的心頭。父親微薄的工資,除了要維持日常生活,7個孩子總是有6個同時在校讀書……記得那些年,我每次半夜醒來,總是看到母親在燈下縫補衣裳的身影,那身影一直到現在還矗立在我的心上。每天早晨,當我們出門去學校的時候,母親總是幫我們整理着洗得干乾凈凈的衣服,對我們説:“笑破不笑補啊。”
    孩子們大了,母親也老了。年近80歲,她還堆着滿頭白髮,每天提着籃子在街上搖搖晃晃地走着,爲孩子們買菜燒飯。母親説孩子們跟着她受了苦,她捨不得與孩子們分家分竈。垂暮之年的母親,腦子已經漸漸糊塗。有一天,我問母親想不想吃水果,她用獃滯的眼神望着我,問:“水果是什么?”而僅僅過了片刻,當母親從廚房里端出一碗我弟弟爲她炖的肉湯,一步一挪顫顫巍巍地走到我面前,用顫抖的雙手捧着,央求我喝下去的時候,我的眼淚一下子滴落了下來……母親啊,什么都可以忘記,唯有對兒女的愛永遠在心里……。
    我不願違背與母親的約定。我找來一個精緻的小紙箱,把罐子里的硬幣全部倒了進去,開始儲存在紙箱里。
   我相信,母親沒有走遠。

作者呂華靑:作家、詩人。文學作品散見等多種報刋雜誌和電視台、廣播電台,收入等多種文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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