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到,要吃粽子了,吃粽子離不開蘆葦葉。每年端午到來之前,我都要拎着小竹籃跟母親摘蘆葦葉。端午摘蘆葦葉又叫摘粽葉,有的人還叫打粽葉,叫法不一樣,其實都是用蘆葦葉包粽子。
我所在的小村溝渠縱橫,有水的地方往往生長着一大片蘆葦。讀大學時,我到過別的地方,那兒的蘆葦又瘦又細,營養不良,跟沒吃飽飯似的。我的家鄉呢?家家戶戶,棵棵蘆葦肥碩無比,秸秆比鵪鶉蛋還粗,蘆葉又寬又厚,包粽子再好不過了。水里大片的蘆葦緑油油,風一吹嘩啦啦搖曳生姿,煞是動人,是個滋生美的地方。比如老作家孫犁小説的《荷花澱》里水生和他的女人就把戰爭時的愛情演繹的那么浪漫和詩情畫意。開始母親擔心我不去打粽葉,就用兩分錢一粒的糖哄我,我樂不可支,顛着一雙小腳蹦前蹦後圍着母親。我們來到有水的窪地,大片蘆葦出現在我和母親面前。這片蘆葦就在我家小院後面,幾步就到了。我脫掉鞋就要下水,母親攔住了我。五月人倍忙,小麥覆隴黃。可是端午前後的水依然冰涼砭人,因爲母親挽起褲管下水時咬着牙,發出哧溜哧溜的聲音,看樣子是強忍着河水的冰冷。不讓我打粽葉,原來是母親怕涼水凍傷了我。母親在蘆葦叢里打粽葉,我就吃着母親給的糖在灘頭玩。有時我也會跟母親説話打發時間,有時我也會踮起小腳拉彎蘆葦打粽葉。由於我人小個子矮,亭亭玉立的蘆葦往往折斷。母親見了心疼的不得了。母親説這些蘆葦到了冬天,割倒捆好留着,還可以織席或賣給人家造房子。所以母親到我們家的窪地里打粽葉總是小心翼翼,從不折斷一根蘆葦。秸秆上的蘆葦越往上越鮮嫩,這樣的蘆葉包出來的粽子就越清香味美,母親總會伸出雙臂摘秸秆上端的蘆葉。
據説母親跟父親當年是自由戀愛。那時他兩都是村里的文藝宣傳員。母親喜歡唱歌,父親擅長吹嗩吶。可是父親那時常會把蘆葉卷的跟嗩吶一樣吹歌給母親聽。姥姥曾説母親那時完全可以嫁給一個吃皇糧的人,可是偏偏嫁給了只能掙工分的父親。這讓我想起了《詩經》中的詩句“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詩歌寫了主人公渴望會見心愛者的境况,意境朦朧,幻象迷離,引人遐想。哈哈,沒想到父母的愛情還挺浪漫的哩!我卷起褲管還要下水打粽葉,母親還是攔住我了。母親説從前有一個女人家里窮的連短褲都沒有就到水里打粽葉了。有一條水蛇鑽進了那女人的下身,結果那女人就死了。我嚇得毛骨悚然,在岸上只有觀望母親打粽葉的份了。可是很快我就明白了什么,問母親:“你怎么不怕?”母親拍拍自個的肚子,胸有成竹:“我穿短褲哩。”可我又想我是個男孩,就是遇到水蛇也不能把我怎么樣,母親就説:“你小還不懂。”是啊,那時我只讀小學一年級,眞的還不懂什么。
母親在淺水里打粽葉,不時有風吹過,蘆葦就發出嘩啦啦的響聲,這時母親就唱“長鞭呀那么一呀甩呀啪啪的響哎”,母親還要接着往下唱,卻不知從何處傳來“趕着那馬車奔前方喲嗬嘿”的應和聲。原來是父親接母親和我來了。母親還在唱,父親就將我背在他的後背上,然後又和着母親唱。確切地説這時父親已不是在唱,而是從鼻孔里哼出來的,哼的跟嗩吶筒里傳出的一模一樣。
童年,端午打粽葉,多好!
作者 陸琴華:江蘇東海縣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