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一個早晨,我和老伴出外散步回來,見小區門口圍了許多人,走近一看,是一對鄉下夫婦在賣胡蘿蔔,帶纓的。一大車,紅紅的蘿蔔,緑緑的纓,水靈靈,鮮艷艷,鄉風撲面,生機盎然的田野出現在眼前,仿彿給嘈雜的城市注射了一針清新劑,看着它,我覺得痛快,心里舒服。
五角錢一斤,誰要買,就把纓子扭下來,扔在車上。這是莊稼人的聰明。他説是在家來不及扭掉,其實是故意帶來的,意在讓買主知道,蘿蔔是鮮的,原生態。等於做廣吿。
果然有吸引力。車子一停,立即被圍上了,不問價錢就都衝過去買,一邊往下扭纓子一邊裝袋過稱。不長時間,車上就只剩蘿蔔纓了。
老伴也擠進去買了幾斤,然後問那夫婦:“我要你一點蘿蔔纓行嗎?”那夫妻幾乎同聲説:“行!你儘管拿。”我略帶埋怨地勸阻:“嗨——!你要那東西干什么?能吃啊?”
我這樣説,不是怕周圍的人譏笑我們窮氣,是想起了年輕時與蘿蔔纓有關的一段艱苦經歷——
六十年代初,生活困難時期,我在地區師範上學。師生們吃飯成了大問題,學校就發動各班自己想辦法。我們語文班的生活委員,家在離城二十多里的鄉下,他回家與隊里商定,由班主任老師帶領全班學同去爲生産隊刨地瓜和胡蘿蔔。刨地瓜先割秧,地瓜葉和胡蘿蔔纓給學生吃,彌補口糧的不足。那時沒汽車,也沒自行車,一律步行,背着鋪蓋捲,像部隊行軍一樣,到那里干了一個星期,算是吃了幾天飽飯。
現在説起來,年輕人很難相信:當時我們吃的窩頭14兩一個(那時是小兩,16兩一斤,約合現在8兩多),一斤玉米麵蒸十個,(用現在的秤説,就是一兩面一個。那時沒白麵,玉米麵就是好的。)如果把纓子刴碎了蒸,就團不到一塊兒,只能不切不刴,把纓子扭下來,洗凈,擰成把兒,團成球兒,在玉米麵漿糊里涮涮,放到鍋里蒸,等於直接吃蘿蔔纓。那段經歷,給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那樣的菜糰子實在難吃,以後卻再也不想過那個日子。
老伴當然也經過那樣的日子,她卻很懷念,要了一大包,回家精心地擇了,細細地洗了幾遍,灑上些白麵,還加了花椒麵,五香粉什么的,蒸了一大鍋。還叫中午來吃飯的孫女給她媽帶去一大碗。
我明白,90後長大的孫女,連白饃水餃都不愛吃,更不會喜歡吃野菜。她卻大口大口地吃,我猜她肯定是爲了讓奶奶高興。像她爸爸媽媽一樣,什么事都照顧奶奶的情緒。
爲了家庭的和諧,我更不能不吃。也許是吃多了油膩的緣故吧,還眞是挺好吃的,也多吃了幾口。
後來打開電腦上網一查,胡蘿蔔纓還眞是好東西。不僅可以補充維生素,而且生津利氣,化濕排毒,調理脾胃,能消食化痰。
不過,那個年代吃,給我的卻是精神營養。艱苦的生活,磨練了我戰勝困難的意志和毅力,給了我面對更大的挫折磨難勇氣,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作者李民增
詩作多次在國內報刋發表。2009年出版詩集《春雨瀟瀟》。2013年出版詩文集《柳園漫話》。中國鄉土詩人協會會員。聊城詩人協會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