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已改建多年了。可是,每次夢里所見,總是兒時的老樣子。
那時,家里只有五間低矮的土坯房,位于村子的最北端,除了前有鄰居,東西兩向和屋後,都是無邊的原野。父親將木棍、樹枝揷埋在屋前,圍了半圈兒籬笆墻。朝西的通道兩邊各埋一根木樁,木樁上綁個歪歪扭扭的木柵欄。這,便是我的家門。
下地幹活兒的時候,父母只是把柵欄門隨手一拽,虛掩着。鐵鍁、掃帚、木杈、小推車,還有晾曬的糧食、棉花、衣服和被褥,就撂在院子里。常常,鄰居來借用傢什,借走和歸還的時候,家里都沒有人。可是,無論是誰,晩上必定再來相吿。這時,父親總是輕輕應一聲,就像得知曾有微風拂過般自然。
每年一開春,父親就沿籬笆內側翻土,然後施肥、澆水、泡種子,一茬接一茬,變着花樣種很多蔬菜瓜果。藤蔓順勢爬滿柴墻,緑葉和花兒洋洋灑灑,就像一扇大屛風擺在那里。各種菜果混雜着,這里聚一窩窩,那里綴一嘟嚕,不定哪片葉子底下還藏着一個。
侍弄的這些東西,一家人是吃不迭的。今天送這家幾只絲瓜,明天送那家一把豆角。也有上門來借的,有的借棵葱,有的借個冬瓜。雖説是“借”,從來都不會也不需要償還。
在我的感覺里,我的家與那無邊的原野完全融爲了一體。這里,旣是人的居所,也是許多小生靈的家巢,充溢着無盡的野味和野趣。
冬的原野是最冷寂的。大雪過後,皚皚雪野望不到盡頭,很多小動物覓食困難。每當這時,母親就把籬笆墻邊草垜上的積雪掃掉。她説,野兔沒吃的,就讓它們吃咱家的草吧。果然,靜靜的晨昏中,野兔來了,窸窸窣窣地在草垜邊刨着、吃着。然後,又回到茫茫曠野。
冬去春來,燕燕于飛。穿行在門楣上的窗格中,築巢在房屋內的檁條間,還要哺養一只只黃嘴禿頂、嚶嚶啼啼的小生命。從三月柳緑到九月菊黃,燕子與我們一家人依依相伴。以至於,若有一只向晩未歸,大姐會急切切扶籬遙望雲天,覓求歸燕身影。
炎炎夏日,感受最深的是那特有的氣味。炊煙味、牛糞味,小麥、甜瓜和刈草後的清香味,爹娘和鄉親們汗水的酸味,還有村南小河里的魚腥味,接續着、雜沓着,溢滿家里的角角落落。不管你喜歡不喜歡,但是必然明白,只有這片土地上才能勾兌出這味道。這是一首“家園協奏曲”,熨在心的柔軟處,一種親切感油然生發,由不得自己。
秋天,我曾被安排守護屋子附近田里的穀子。有些鳥兒不識好歹,任憑稻草人搖搖又擺擺,仍肆意啄食。鳥兒來了,我跳起來呼喊、驅趕,起初還驚而逃之,久了,也把我當成稻草人,視若無睹。泄了氣的我,斜躺在渠上睡大覺。狗尾巴草是鮮有鳥兒垂顧的,故而很得意,我不理它,它卻兀自招搖在我的臉前,招搖在浩蕩秋風里。
有月的秋夜,一抹清輝淡淡,穿過木格窗、漫過炕沿,落在屋里的地上。於是,整個屋子瀰漫着柔柔的朦朧。窗外,風吹葉蔓沙沙響,似一陣輕雨飄灑下來。蛐蛐、紡織娘,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小蟲,在窗前、在墻根、在絲瓜架上,唧唧吱、唧唧吱或軋織、軋織地叫着,整夜都不停歇。在這浸潤了月光的小夜曲里,我恬然入睡,做些很美的夢。
此後經年,直到現在,數不清有多少次,我依然做夢。夢中,老家就在不遠處,依然是柵欄門、籬笆墻,依然是木格窗、土坯房,我懷着濃濃的鄉愁,找尋回家的路,想仔細看看,看看她從前的模樣。
作者簡介:陳棟林,供職于山東省濱州市煙草專賣局(公司)。作品散見於國內多家報刋雜誌,共計5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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