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31日,
我們全家及小波和Jay應邀驅車去“伊利華報”浦瑛社長家歡度新年。凱文女士與我們同往。我與凱文都住在匹兹堡的Squirrel
Hill地區,與她見過幾次面,雖交往不深, 但耳聞目睹許多關於她的種種傳奇。 她自幼雙目失明, 但聰慧過人, 哈佛,
斯坦福名校畢業,遊歷世界許多地方,
精通八門外語。我去過她家,見到書架上的中國音樂品種繁多,還有世界各地衆多的藝術品,收藏之多之廣之奇,令我嘆爲觀止。我還見過她自己手工編織的項鏈,
色彩,形狀及材質搭配相宜,精緻繁複,巧手慧心, 可見一斑。
佛敎徒相信“百年修得同舟渡”,我是基督徒,自然不信這個。 但是與這么一位傳奇人物 同車一個多小時, 我還是下決心近距離觀察個究竟,
一睹廬山眞面目。凱文一上車就開始了她的“女紅”,一件毛線活。 我問她在做什么,她説她想給她的外孫女織一個毛毯,
接着就讓我看看顔色搭配是否合適。她那天穿着一件鮮紅帶金黃織錦的中國旗袍,説話聲音柔和,懷里是黃緑相間的毛活,
看上去就是一位慈祥的祖母。當然她發音純正的中文還是提醒了我她的與衆不同。 我聽説凱文是一位敎師, 在匹兹堡公立學校Gifted
Center敎授中文和俄文,就問她在哪里學的俄文。她説她本科在斯坦福,
碩士在哈佛學的都是俄文。她談起當年如何強記課文,做筆記等等往事。我記得還問了她如何解決眼睛不方便的問題,當她説起這些時,神態就如同問我她的毛線活顔色是否協調一樣。好像她做過的每件事情,她生命中發生的那些奇迹,就如同一個祖母給孫女織毛毯一樣自然而然,輕鬆自如。我們中國文化中不乏傳奇人物,
更不乏勵志故事和警世名言。但感覺都是要自我奮鬥,自強不息,要出人頭地,總之是沉甸甸的。 凱文給我的印象不是這樣,
她甚至都不能用舉重若輕來形容,
因爲我沒從她那里感受到這種沉重。這樣一種發現讓我吃驚。也許正是這種平和的心態成就了她的許多事情?我正在琢磨着,還想問下去,我的兩個孩子被她吸引,已經和她聊起來很快又一起唱起來。
她的聲音柔和中又加了很多歡快,就像一只小鳥在空中忽閃着翅膀,車里的空氣活潑地流淌着。我放棄了種種念頭,開始享受起他們的歌聲。
第二天回來的路上,
我的興趣已經從對一位傳奇人物的好奇轉變成想瞭解凱文如何讓自己象一個平常人一樣生活。作爲一個盲人,畢竟她還是會面對很多具體困難的。聊天中我得知凱文的失明並非全是先天造成的。她出生時早産,
視神經發育不佳,被放在保溫箱里,由於當時技術不夠成熟, 箱子里氧氣過多,對她的視力進一步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傷害。
三歲時一場眼疾,最終徹底讓她失去光明。我有兩個身體健全的孩子,可是在敎育他們的問題上經常都有很多困惑和煩惱。不能想象她的父母在養育她的過程中都經歷了哪些困難。凱文説她父母從小對待她就如同對待一個正常孩子一樣。她説起了一件小事,她在四歲時,
有一天要出門,可是只摸到了一只鞋子, 另一只卻怎么也找不到了。她請求媽媽幫忙,
媽媽對她説:“你要自己去找!”我記得凱文引用媽媽話的英文是“looking for”。 她在地上到處摸了很久都沒有找到,
媽媽在旁邊卻始終沒有伸出援手。這件事過後,
她就養成了每次都要把東西在一個固定地方放好的習慣。就像説別的事情一樣,凱文談起這件遙遠的往事時,語調仍是平和自然。但我的內心卻有了強烈的震撼。以一個母親的心去推想,
她的媽媽當時能對自己幼小失明的女兒説“No”,內心一定是有着某種堅強的信念的。後來凱文上小學時遇到一些同學欺負她,
這促成了她最初的決心, 要做一位敎育工作者。她在學校受同學的氣,
我沒聽她提起她父母有介入干預。但是學校老師因爲她眼有殘疾而不讓她參與一個遊戲, 這件事情卻激怒了她的父母。以我的理解,
她的父母對於她的最大幫助不是代她解決一個個具體困難,
而是從小就從點點滴滴每一件小事上來培養她的獨立人格和自我價値。也許這么説還是太敎條, 也許她的父母從來就沒覺得她與別的孩子有什么不同,
所以也沒有刻意給她什么特殊對待。我知道凱文的父親是一位牧者, 凱文本人也是一位信仰堅定的基督徒。每一個人在神的眼里都是祂完美的藝術品,
神對於每一個人都有着特別的美好計劃。人活着就是爲了榮耀祂的名。耶穌説, 他要與我們同負一枙,
他的擔子是輕省的。他要我們不要爲明天擔憂,因爲有天父在看顧供應。這些在聖經里在敎會里耳熟能詳的道理, 而今在凱文的身上活生生地行出來了。
新年伊始,與凱文同行,給我的最深印象不是她會説流利的中文,不是她會唱美妙的俄文歌曲, 也不是她會講有趣睿智的故事, 而是她的態度,
她作爲一個人, 一個完整的個體, 所折射出的造物主永恆,美麗而柔和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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