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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怡葳小品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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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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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洗腎斷斷續續有十年,第七年外公過世,我們一時之間還不敢馬上讓她知道噩耗,喪禮上也不敢讓她見外公最後一面,因為連我自己都快情緒潰堤。我推著輪椅帶她在家屬席上祭拜,沒讓她跪著,但我還是很不忍心,年紀大了就好像風中之燭,洗腎已經夠難熬了,還要接受伴侶驟逝的辛酸,不得不的無奈。後來唸碩士那兩年我常陪外婆聊天,媽媽說她有點帕金森氏症了,我不太相信。她會吿訴我外公昨晩去看她,外公雖然過世了卻知道好多後來發生的事情譬如姊姊結婚我考上硏究所弟弟當兵,我半信半疑非常驚喜,也好希望能跟外公當面說話。外婆很可愛,我小的時候被她寵著,長大後換我把她當小孩哄,我最記得跟她解釋什麼叫做「黃鼠狼給雞拜年」,像跟小朋友說話,這可是我的強項:
「所以說有些人明明跟妳不熟,妳也知道她心腸不太好,有一天卻突然跑來跟妳噓寒問暖, 那就叫黃鼠狼給雞拜年。」
「妳知道什麼叫黃鼠狼給雞拜年嗎?」
「 (笑~) 知道」
「你眞的知道嗎? (半信半疑)」
「我記得呀我媽說我還沒出生的時候,你們在中正橋頭的透天厝旁養雞,有一次不是跑來一隻棕色的小動物直盯著雞看好幾天,後來自己先餓死了,有沒有?那隻就是黃鼠狼啦!」?
「啊黃鼠狼就是想吃雞,怎麼會向雞拜年,大年初一還跑來跟雞說恭喜發財恭喜發財呢?」
「所以說牠一定不安好心眼,想假裝拜年趁機把雞吃掉,就像一個壞人突然接近妳,妳就要提高警覺啦。」
外婆後來很像小孩,一個命好的小孩,有點任性,總吵著要去「紐約紐約」(台北某購物商場)吃大餐也喜歡指名我們去買巷口的阿華快炒,有次我想開車帶她去台大踏踏草坪,她卻執意要去永康街吃芒果冰,我從來都嫌太貴絕不讓商人賺錢的芒果冰。聽說她臨終最後一句話是「人生怎麼這麼短?我好想多留一會兒我好捨不得離開喔。」舅舅說那是命好的人才會有的感嘆。
雖然她後來有一隻眼看不見另一隻眼茫茫,常常吿訴我洗腎好痛,給我看靑筋暴露的手臂跟我說又要開刀去通血管了,人生好苦,眞想趕快死掉。
雖然她在外公生前常碎碎唸些外公的風流韻事,發起脾氣來都不肯吃東西還要我哄,外公過世後她沉默了一些,想起外公的事她有時仍很生氣,但我想,她寧可有外公陪她拌嘴。
外婆曾淑嬌,一個命好的小寶貝,笑起來像彌勒佛,我寧可她像媽媽說的後來有一點帕金森氏症,所以我想,那樣就比較容易忘掉不快樂的事情。我瞭解人生一點也不甜可能就像洗腎的感覺整體來講我也覺得很苦,可是我很開心外婆經歷十年洗腎、老伴過世、半身中風之後,還能甜膩地像個小姑娘嬌嗔道「人生怎麼這麼短?我好想多留一會兒我好捨不得離開喔~」
我見外婆最後一面是在她過世前十一個月,大家都隱瞞我她中風多難過、隱瞞我她病入膏肓,我是在表弟
MSN暱稱改成「阿媽,一路好走!」才曉得的。那天是美國時間晩上十一點,乍然知道時我沒有哭,明天還有大考跟報吿要交的我很鎮定,唱起我最喜歡的歌:「我始終帶著你愛的微笑,一路上尋找我遺失的美好,不小心當淚滑過嘴角,就用你握過的手抹掉……」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不管遇到什麼事情,讓自己情緒穩定穩定再穩定,我遺憾自己又一次接觸到生命的極限,人沒能掌控的事情眞的很多,「走了也好!」我想。這些病痛,或是心碎,對她而言畢竟結束了,只是我沒能吿訴她,她捨不得離開人世,而我,很捨不得她。
遠遠地遠遠地我在千里之外的美國想念她,這是留學生涯中最令我垂淚的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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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 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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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步，腦海出現爬行的小baby、學步車，以及搖搖顫顫、學步的樣子呵！
最近的學步印象停留在影片「大象男孩與機器女孩」，驚覺「這是我的一小步，卻是特教孩子的一大步」。學步的形容詞不只可愛，加入了殷切期待的盈盈淚光，影片裡頭以及影片外頭，同樣晶瑩。
我記不得自己學步的樣子，如果沒忘，我想是那縷站著看世界的憧憬以及急於竄高長大的熱望。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我長大了，父母會變老，外公外婆會離開。
求學過程中我總是全班女生短跑長跑第一名，站得穩、跑得快、飛得高，但我仍然想念那些不疾不徐地走、有人心疼我或是為我喝采的日子。有時會忘了到底那時握我的手是誰，卻在許多時刻溫溫暖暖憶起那份肯定，雖面容模糊，那人身體力行地「give
me a
hand」--沒有客套式的敷衍或矯飾、真心希望我好好走、走得遠的那份懸念。我感謝生命中這些那些大手陪我走過重重山水，給我關懷，卻不給我過份的期待；不阻止我跌倒，卻記得隨時「秀秀」我的傷口，待我屢仆屢起；不要求我飛得好高好高，但要我反覆問自己「過得快不快樂？」用小時候「唱遊課」的那種精神，開開心心地把生命角色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吟遊人間。
耳聰目明如我，常像小王子的小玫瑰花仗著兩根芒刺，以為就此看遍一路日月星辰，還好，有人總幫我舔舐傷口，有時也換我當大手勾著別人絮絮叨叨，縱使跌倒了我知道毋須驚懼，倘若痛了，便歇一歇，重新學步。
----僅以這篇文章獻給曾拉拔我的大手，尤其是爸爸和姨婆。----辛怡葳06/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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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編輯先生、女士：
您好, 我是俄亥俄州立大學的學生, 在台灣主修中文，非常喜歡文學. 經常在Columbus瀏覽貴報,
深覺貴報內容相當豐富，我最喜歡看前輩的詩文，常提供海外的我不少慰藉及靈感。
這篇「學步」是在離開台灣、求學美國兩年後，突然有的生活雜感. 我最喜歡寫小品文，看似淡淡的文字中有深深的情感,
像「學步」這件事，有點遠了卻又如此熟悉，好像是人生常有的風景。
此篇稿件若蒙錄取(希望盡量不要刊登我的照片啦～～)，希望能告知我出刊日期, 若能早點刊登更好, 以容我寄回台灣, 作為父親節禮物.
若有任何指教, 歡迎隨時跟我聯絡, 謝謝您！
怡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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