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漢沒好妻，癩蛤蟆娶個嬌滴滴”。這俚語就像説“憨石磙”和春桃似的。
“石磙”大名叫趙寶貴，家住虎山坡村，因是家中獨子，被父母視爲寶貝疙瘩，好吃好穿的沒受過半點委屈。春桃是他村山腳下羊角溝的，她可是班上，也是這三里五莊出了名的俊姑娘，中等個，大眼睛，皮膚白皙，身材匀稱，更讓人喜歡的是她心地善良，性情溫柔。倆人初中到高中都在一個班上學習。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學生們，常給長相另類之人取綽號尋開心，像“瘦猴”、“豆芽菜”、“煤炭部長”，不一而足，趙寶貴因長得個矮敦實，得了“石磙”這么個“雅號”。
不知班主任是有心還是無意，排座位時，他倆竟鬼使神差地成了同桌。同學們都覺得太不搭配，唯有“石磙”樂不可支，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運氣會這么好，這可把那幾個學習拔尖，嫉妒心強的帥男生鼻子給氣歪了。
“石磙”近水樓台，主動出擊。此後，春桃的桌屜中、書包里就會變戲法似的不時出現一個或兩個煮鷄蛋、蘋果、桔子、豆包、糖等饞人的吃食，有次居然還有兩根香蕉，這可是春桃以前沒見過的稀罕物哩。春桃起初都拒絶了，直接把東西還回到“石磙”的桌屜里，但“石磙”不干，説這不是自己送的，又理直氣壯地把吃食退了回去。反復了幾次，春桃心知肚明，又不便聲張，只好聽之任之，權且一飽口福。其實，這都是“石磙”在家沒捨得吃，藏着專門給春桃捎來的。
高二那年秋天，一個周日的下午，倆人結伴返校。莊稼都快成熟了，玉米白了苞，穀子黃了眼，緑豆黑了角，一派秋色美景。正走着，冷不丁從玉米地里跳出三個二流子，嘻嘻哈哈要調戲春桃，春桃嚇得直打哆嗦，“石磙”想都沒想，冲上去就和他們廝打起來，並大喊：“金貴哥，你們快過來呀！”二流子被嚇跑了，“石磙”卻挨了不少拳腳，鼻子也給打出血了。春桃自此喜歡上了其貌不揚的“石磙”。
高中畢業，春桃回本村小學當了代課敎師。“石磙”承包了一個沒人願要的杏園，整天打枝澆水，松土施肥，忙得不亦樂乎。賣杏時“石磙”更憨，不僅讓人隨便吃，稱尾巴翹得老高，碰到老者還要再給多抓一把。有次，村里的“一根筋”孬蛋買了他三斤杏，八分錢一斤，孬蛋非説“三八二十三”，他也不爭辯，腼腆一笑説：“好，三八二十三。”，圍觀的人們掩口竊笑。隨後，按“三八二十三”來買杏佔便宜的人越來越多，他也不説二話，“憨石磙”的外號由此便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開了。
當人們意外得知天仙般的春桃要嫁給“憨石磙”的消息，不少人都搖頭咂舌，扼腕嘆息：“可惜一朶鮮花，揷在牛糞上嘍”！
中原一帶有大年初二媳婦回娘家“逗”新女婿的習俗。通常是女方村的靑年人伺機在半道上截住新女婿，讓買糖買煙買酒，還惡作劇地抽去新女婿的皮帶或脫掉其鞋子，要不就給戴頂紙糊的高帽子，要么就給塗個大花臉，等等。
“憨石磙”和春桃婚後第一次回門，爲免遭戲弄，倆人合計了半夜。天不亮，他倆就掂着禮品抄小路悄悄回到了娘家，中午快吃完飯，正在暗自得意平安無事時，被一群久等不見尋上門來的人們逮個正着。大伙像終于捕獲到獵物的勝利者一樣，打算好好熱鬧一番：一是讓這個不該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吃吃苦頭；二是讓“憨石磙”女婿出洋相丢人大家解解氣；三是在貓耍老鼠衆人笑足笑夠後讓新女婿出出血，大伙打打牙祭。
於是人們不由分説一哄而上，七手八腳將準備好的驢夾脖套在“憨石磙”脖子上，再栓上驢套，前邊有人牽，後邊有人趕，就到了大街上。街坊鄰居，男女老少耍猴一樣圍觀起哄，鬧成一團。“憨石磙”女婿憨得眞可以，他不急不惱，還十分配合，過了一會兒，他問大伙：“嗨，你們想不想聽驢叫喚？見沒見過驢驚尥蹶子？”大伙更來勁了，有拍手的，有跥腳的，大呼小叫：“放開他！”“讓開路！”“快學驢叫！”“讓驢尥蹶子！”
“眞是信球憨子貨！”有人笑着小聲議論。
被牽拉着放開後的“憨石磙”走着學着驢叫。
有人嚷嚷：“快點驢驚尥蹶子！”
“驢不跑不驚咋尥蹶子？！”“憨石磙”嘟囔道。
大伙遂自動閃到兩邊，“憨石磙”戴着驢夾脖拉着驢套，一邊學驢叫一邊小跑起來，蕩起一路煙塵……
滿街人笑得前仰後合，有人腿笑軟了，有人笑得捂着肚子，有人眼淚都笑出來了，大家開心極了。
“憨石磙”跑開人群一段距離，趁人不備，摘下驢夾脖驢套拿着，向村口風一樣跑走了。
大伙這才回過神來，沒料到“憨石磙”女婿還會耍詭計，但要追已經攆不上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人們漸漸地開始淡忘這件事了。
冬去春來，轉眼又到了麥收農忙時節，人們才忽然記起，驢夾脖驢套還在“憨石磙”家里。大家面面相覷，誰都不願去討沒趣，隊長不得不親自提着點心糖果去向“憨石磙”賠不是，這才討回了隊里的驢夾脖驢套。
“憨石磙”由此成了這一帶人茶余飯後津津樂道的“活寶”。
作者：閆紅濤，漢族，河南省鞏義人，硏究生學歷，人大任職。曾在全國多家報刋雜誌發表文學作品，2017年，長篇小説《歲月的河》由中國文聯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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