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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鳴:冰凌的無花果(二)

 

文3萬字,共26節,本次發表6至10節
謹以此文,紀念冰凌先生從事小説創作和文學活動五十周年(1972~2022)。

 
6.
   魯迅和林語堂的這一場幽默情景劇,早已謝幕了。現在是該冰凌登台了,他向兩位先生獻花。然後,他在台上説了兩句話。第一句,是魯迅説過的話:
人生的旅途,前途很遠,也很暗。然而不要怕,不怕的人的面前才有路。
魯迅講“不要怕”,冰凌常講一句口頭禪,也是三個字,“不要緊”。
   第二句,是林語堂説過的話:
   人生是永遠充滿幽默的,猶如人生是永遠充滿悲慘、性欲與想象的。
林語堂講悲慘、性欲與想象,冰凌也講,這是文學的永恆主題。但給我的印象,冰凌表現更多的是快樂、活力與激情,他的文風更加明朗、清亮而通透。
   魯迅和林語堂都是文學大家,又都是人生導師。他們以幽默培育文學,又以幽默滋養人生。文學是人學,幽默即人生。幽默更是人生美學,還是人生哲學,走出了文學的象牙塔,便閃亮在人生的旅途。
   冰凌讀魯迅,讀林語堂,從魯迅和林語堂的書中感悟人生的幽默,品嚐人生的况味,汲取人生的力量,創造人生的價値。然後,他開始寫作自己的人生小説。
   確實,把冰凌自己展開來,就是一部長篇人生小説。他用自己的一生發現自己,豐富自己,提陞自己,創作自己。他把自己寫進自己的人生小説里,小説的每一頁都有精彩的故事和幽默的情境。
   然而,小説沒有書名,也沒有章節,甚至沒有段落,只有密密麻麻的文字。這樣的小説,讓你讀下來,一定要自己去歸納整理,劃分段落,設置章節,擬定書名,以自己的方式、自己的格局、自己的經歷、自己的視界去欣賞自己眼中的冰凌。
   我讀冰凌的長篇人生小説,僅僅是前後翻看,書葉漫捲,便已是心潮滾涌。
   我隨手翻開書中的一頁,冰凌已經返城當了電子管厰的一名工人。因爲他在工余勤于寫作,所以準確地説,他是一個工人作者。後來,他發表的小説越來越多,又成爲了作協會員,所以,這時的冰凌,便是一個頗有名氣的工人作家了。
   我讀冰凌的小説,從來都是“雲破月來花弄影”,能夠照見冰凌自己的影子;又是“固向鸞台同照影”,更能看到一個時代的影子。還能不經意地,看到別的什么……影子。
   冰凌的《寫小説的兒子和當厰長的爸爸》,寫的是一家工厰的故事。自然,他就是小説中的“兒子”,那時人們的僵化思想就是小説中的“爸爸”。
   小説中,“兒子”跟冰凌一樣,也是工人作者,因爲寫了一篇通訊發表在省報上,使工厰聲名遠揚,效益扭虧爲盈。“兒子”隨即被厰領導授予“新長征突擊手”,又要被調入厰工會做宣傳干事。
   “兒子”心里美極了,還不僅因爲工會的工作本是美差,更因爲,工會圖書室里有一個久讓“兒子”痴情的美麗姑娘,可望不可言,相思何時已,這下有門,今後同室相處……偏偏這個姑娘,就叫“影影”,是“兒子”眼中的花影。
   我想起當年的冰凌也因爲是厰里的一支筆,遂從一線生産崗位幾次借調到電子局機關搞宣傳。只是不知局機關里,是否也有一個他所痴情的姑娘的影子?風影輕飛,花發瑤林春未知。
   可是,後來“兒子”又在報紙上發表了一篇小説《褪色的銀牌》,寫一家工厰領導思想保守,盲目生産,不搞市場調查,阻止試製新産品。沒想到,這篇小説卻闖了禍,“兒子”遭到了當厰長的“爸爸”的嚴厲斥責,終于又被攆回車間。
   天底下都是鏡子,每個人都是鏡中的影子。冰凌以他的幽默之筆寫盡世間幽默之事,又以影映實,以小見大,以小人物寫大時代,從小事情看大變革——這些都是典型的魯迅筆法,一水飛出,如練千尺。
   小説戛然而止,畫下了句號。不過,這樣一個突兀的句號,在我看來,就是一個遺韻未盡的幽默。當然,若是我不識幽默,或者也想學着幽默,可能還會弱弱地去問冰凌:那後來,“兒子”跟“影影”還有戲嗎?
   幽默之“默”常常就在于無聲;
   幽默之“幽”往往就出于無解。
   一天,我閑翻古書,卻在明人石沆的集子里找到這么一句詩,意思是説,那枝花影,已經轉去別處了:
   遺得一枝花影子,夜深隨月轉西廊。


2000年,美國諾貝爾文學奬中國作家提名委員會共同主席冰凌、王海龍先生(右)給諾貝爾文學奬評選委員會辦公室寄出提名中國作家王蒙先生參評的信件前,在哥倫比亞大學校園留影。


2000年,全美中國作家聯誼會在紐約一碟鹽飯店舉行記者招待會,宣佈美國諾貝爾文學奬中國作家提名委員會提名中國作家王蒙先生參評諾貝爾文學奬。冰凌展示諾貝爾文學奬評選委員會辦公室的回執信。右起:著名華裔作家董鼎山先生、全美中國作家聯誼會總顧問林緝光先生、冰凌先生、著名華裔學者沈善宏先生。


1998年,冰凌、沈世光等迎接文化部原部長、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當代文豪王蒙先生和夫人崔瑞芳老師參加美國“中國作家之家”挂牌儀式。


2001年,文化部原部長、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當代文豪王蒙先生(右一)在新澤西州舉行的美國東方文學奬頒奬大會上發表演講。


1998年,紐約文學界歡迎王蒙先生(右三)和夫人崔瑞芳老師訪問美國。左三爲著名華裔學者夏志清敎授。


7.
   這個石沆是南通人,冰凌祖籍也是南通。因而,石沆算是冰凌的鄉賢。石沆少有才名,終身不仕,著有《江門詩集》。我再擇出他的另外一詩:
   別有幽情傳筆底,主人狂得且須狂。
   此詩可見石沆是個狂狷之士,卻又“別有幽情”。石沆喜歡觀海,他名字中的“沆”字,便是以觀滄海、水何澹澹之意。他曾寫下觀海名句:“吾欲泛舟滄溟行”,“欲從此地泛虛舟”。
   冰凌呢,若干年後也走向了大海,卻是漂洋過海到了遙遠的彼岸,徒令石沆望洋興嘆。不過,那已是冰凌人生小説的再下一篇了。只説眼下,我似覺得石沆的“別有幽情”一詩,卻與冰凌相仿彿。下面且看冰凌到底是如何“別有幽情”,又是如何“狂得”。
   我翻過了冰凌小説的數頁,時間到了1984年,此時,冰凌已經是一家省報的記者。1984,因英國作家喬治·奧威爾所著《一九八四》而昭彰。
   冰凌終于如願以償,做起了專職的文字工作。他整日奔波,四處採訪,瘋狂地寫新聞稿,一天可以寫上萬字。他成了一個名記,也獲得過很多榮譽。往後,他又參加了復旦大學新聞學院的學習,不用説,他肯定是班長。
   但是,新聞畢竟不是文學,寫作小説仍然是他的業餘創作。休息時間,他卻不休息,又瘋狂地寫小説。他當上了一名兩棲的記者作家。
   然而,他寫小説,卻常常寫得很苦很慢,有時一天也寫不了幾個字。你看他的小説春水流急,猛浪若奔,他其實是垂釣砂磯,惜字如金。
   他的寫作不只是工厰題材了,也不儘是描摹社會百態,他更是潜入人的心靈深處,觀察人的眞實本相,發現人的內心的隱秘和矛盾,刻畫人的性格的軟弱和不堪。他像一個手執手術刀的醫師,冷峻地解剖人心與人性。
   1986年,冰凌寫過一篇小説《老莫》,講“老莫”曾經路見不平,偶爾挺身而出,事後又是如何心神不安,生怕被人報復暗算,終日惶恐,神經兮兮,其實,他生性原本就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
   柏油路面上刷着行人橫道線。十二條粗白杠等距離橫在面前,像平放的大梯子。每天走到這里,老莫就想起下放時住屋里的木梯,那木梯也是十二格。晩上收工回來,吃完飯燙好腳,他拴上門杠,口念十二生肖,便爬上木梯:“子、醜、寅、卯、辰、巳、午、末、申、酉……”鑽進矮閣樓的被窩里。
   冰凌寫作這篇小説,恰是上世紀八十年代,這是一個大變革的時代,一切都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勇敢地投身改革、開創未來,是這個時代的主旋律,也是這篇小説潜在的叙事主題。
   時代有主旋律,自然也會有不合時宜的社會雜音。冰凌以“老莫”作爲一個另例,揭示一個可憐的小人物遇事瞻前顧後、患得患失、猶豫不決,怕狼怕虎的矛盾心理。讀過之後,方纔明白,這篇小説,惟意所到,妙在畫外,原來是要鼓勵人們敢於擔當,勇于進取。
   不過,他爲何要把主人公取名爲“老莫”呢?
   冰凌早年熱讀俄國作家契訶夫,從《老莫》中可以清晰看到契訶夫對冰凌的影響。契訶夫的名篇《套中人》寫一個因循守舊、膽小怕事的小人物別里科夫,隱約也能算是“老莫”的一個原型:
   他總是把臉藏在竪起的衣領里。他戴墨鏡,穿絨衣,耳朶里塞着棉花。這個人永遠有一種難以克制的願望--把自己包在殻里,給自己做一個所謂的套子,使他可以與世隔絶,不受外界的影響。現實生活令他懊喪、害怕,弄得他終日惶惶不安。也許是爲自己的膽怯、爲自己對現實的厭惡辯護吧,他總是讚揚過去,讚揚不曾有過的東西。
   別里科夫有一句話時時挂在嘴邊:“千萬別鬧出什么亂子來”。“老莫”雖然嘴上沒這么説,但骨子眼里也都是不要不要的。現在,我似是明白了冰凌小説中“老莫”的名字的由來。老莫,凡事莫、莫、莫!千萬別錯、錯、錯!
   別里科夫也好,“老莫”也好,雖然一個老外,一個國人,但心理上都是同樣的扭曲、懦弱、壓抑和自閉。契訶夫寫《套中人》,成爲批判社會的世界名篇;冰凌寫《老莫》,雖然滿篇皆是路邊事,卻是知微見著,幽默下筆,執筆如刀,剖解人心,成爲迎接歷史大變革的時代新作,向日舒笑。
   從1984年到1994年,是冰凌的又一個創作旺期。這是整個國家狂飈突進的時代,也是記者作家冰凌的一個“狂得”時期。這十年間,他總共創作了一百三十餘篇小説,可見他確實是“別有幽情”。——“如今卻憶江南樂,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韋莊《菩薩蠻》)
   冰凌在騎馬前行,而“老莫”,也早已成了一個漸漸遠去、行迹模糊的時代棄影,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
   走了一程,老莫漸漸感到身上發冷,腳步越邁越小,速度越走越慢……


1997年,冰凌採訪趙浩生敎授的女兒、著名華裔作家趙恵純長篇小説《猴王》首發式。


1999年,在紐約怡東大酒樓爲孫中山孫女孫穗芳敎授(左二)安排簽名售書儀式。


1999年,冰凌在波士頓劍橋歡迎朱镕基總理前來麻省理工學院演講。中爲世界著名僑領楊功德先生。


1997年,冰凌爲中國機械工業訪美團講授《中美文化異同的比較》。


2000年,冰凌應邀回母校復旦大學訪問,爲中文系學生講課。


8.
   老莫越走越慢,我隨冰凌卻越走越快。讀冰凌的長篇人生小説,我一下子又翻到了1994年。這一年,三十八歲的冰凌已不再是“騎馬倚斜橋”,而是坐飛機去了遠在太平洋彼岸的美國。劉郞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在飛機上,冰凌請空姐用開水給他泡了一碗白米飯,又準備了兩碟醬鹹菜。冰凌的平日的飲食極其簡單,他常吃開水泡飯,再加上一點小鹹菜,便是一餐可口的速食。這是他最熟悉的滋味,這樣的滋味,讓他享用了一生,這一次,又享用到了藍天之上。
   蓬山此去無多路,靑鳥殷懃爲探看。——因爲一個偶然的機緣,應美國波士頓語言中心之邀,中國作家冰凌赴美進行文化交流,此行也算是去探看“蓬山”了。
   在美國,冰凌還去了耶魯大學等學府講學。講什么呢?講中國文學,講幽默小説。他講過林語堂的《京華煙雲》和《紅牡丹》。在講《紅牡丹》中的年輕女子牡丹時,他特意引用了書中的這樣一段話:
   她體會到一種深深的命定感,終于踏上新的道路,一種全然孤獨的感覺,向自己的靈魂舉起心鏡,闔起生命中的一章並翻開另一章。未來模糊幽暗,還十分渺茫。她覺得,有一股奇異的新騷動。
   冰凌也是在用林語堂的文字表達自己。然而,誰能想到,講完了《紅牡丹》,冰凌就眞的像林語堂早年留學一樣,留在了美國;也眞的像牡丹一樣,“終于踏上新的道路”。

   冰凌在美國生活了二十多年,也眞的就是一場“人生的盛宴”。不過,這一場“人生的盛宴”,其中的滋味,很多都是生活的艱辛和思鄉的苦澀。
   許多年以後,冰凌都沒有搞明白,當年他爲什么會貿然決定留在美國。他説不慣英文,他滿腔的情感都只能用中文表達;他吃不慣洋食,一盤西式冷餐比不上一碗開水泡飯;他洗不完那么多的杯碟盤碗;他寫不盡那么多的故土思緒。他又是爲什么呢?
   是爲了美國夢嗎?不是,美國夢不屬於他。他只想寫作,上帝是差遣他來凡間寫小説的。他原本只有夢筆生花,他原本只有無花果的夢中之花。
   冰凌眞的搞不懂自己,所以,他懷疑自己可能中風了,就是那種精神的中風。只是,幽默家這時説的話,是一句幽默嗎?還是幽默下的一句無奈,一句啼笑皆非?
   不過,冰凌也有一句風中的誓言:他和他的文字,都只是屬於自己的祖國。……上邪,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絶。誓言無聲,唯志堅貞。
   冰凌永遠也不會忘記他的無花果。


2001年,美國《東方》雜誌在紐約邀請文學界人士暢談如何弘揚高尙的中華民族文化。右起:旅美作家茹月、美國《僑報》副刋主編陳楚年、《東方》雜誌社社長王祖光、著名華裔作家董鼎山、著名華裔記者、作家趙浩生、中國駐紐約文化領事徐景山、《東方》雜誌社總編輯冰凌。
 

2005年,全美中國作家聯誼會邀請中國作家協會外聯部主任陳立鋼先生(中)訪問美國耶魯大學,與耶魯大學助理校務卿王芳女士(右)會談,達成了中國作家協會與耶魯大學合作交流意向。
 

2000年,在美國“中國作家之家”歡迎中國作家代表團訪美,中國作家協會黨組副書記、著名蒙古族作家、《敖包相會》的作者瑪拉沁夫先生(右二)正在朗頌剛寫好的讚美中國作家之家的詩歌。左二左一爲中國駐紐約文化領事徐景山、路錫敏夫婦。右一爲湖北著名作家劉醒龍先生。(攝影:冰凌)
 

1999年,人民日報高級記者高常筠、傅採茹夫婦(左三、左二)、畫家傅小如先生(右二)、著名旅歐作家林湄女士(右三)訪問美國“中國作家之家”,與中國作家之家主任凌文璧女士(中)、全美中國作家聯誼會常務副會長沈世光先生(左一)、冰凌先生合影。
 

2012年,冰凌前往耶魯大學圖書館踩點,商量安排海峽兩岸茶業交流協會代表團訪問耶魯大學演講會和茶藝表演的會場。

9.
   當然,冰凌也喜歡美國,喜歡美國的自由和開放,喜歡美國的現代生活和汽車文化,喜歡美國人的熱情和友善,更喜歡美國人的簡單和幽默。後來,他曾多次在演講中重複林語堂的一句話:
   我喜歡在黯淡燈光下進餐和在優秀的美國人家中幽靜的宴會。
   爲了要儘快融入美國社會,不去餐館刷盤子的時候,他就像當年做記者時那樣,四處採訪。他頻繁地出入各種交際場所,竟如林語堂筆下所描述的如此這般:
   每次參加鷄尾酒會回來時總是弄到精疲力盡,因爲在這種宴會中,體力的活動達到最高度,智力的活動卻極度減低。你要跟一個不相識的人談起你不感興趣的題目。正如搭錯了十次火車,一連十次從曼赫頓車站回來,在完全白費,毫無目的地活動了一小時後,終于在賓西凡尼亞車站下車。
   儘管時隔了大半個世紀,冰凌還是找到了與林語堂時空伴隨的同感。只是林語堂在美國留學,喝了幾年洋墨汁,回國後又吐洋墨汁,惹得魯迅駡他;而冰凌卻旣不喝洋墨汁,也不倒洋墨汁,照例堅持用中文寫作,依舊創作他的幽默小説。
   冰凌在美國的高速公路上喜歡開快車,也因爲習慣性超速被罰過不少錢。他寫過一篇小説《車輪滾滾》,講主人公“黃君”三百美元購得一輛老爺車,又開快車攜衆友出行。大家一路高歌猛進,卻沒想到跑掉了一個車軲轆,這個車軲轆滾呀滾呀,便滾出了一地的幽默。
   不過,我不知道“黃君”或者冰凌開車,是不是眞的跑掉過一只車軲轆,也還沒來得及去認眞問他。可能確有其事,也可能只是他編的故事。我只知道,幾年後,冰凌爲接待中國作家代表團,專門買過一輛麵包車,可從沒聽説過車軲轆掉了下來。
   冰凌寫小説,如信馬由繮,亦眞亦假,眞假莫辨。然而,不論眞假,反正有趣;寫成小説,便是幽默。
   冰凌的小説太幽默,有時我竟然不解,那些讀之不盡的幽默,是冰凌的幽默,還是故事本身的幽默。不管怎樣,有冰凌,故事便是幽默;反之亦然,有故事,冰凌便是幽默。
   而且,你看冰凌,一本正經,又一本幽默,我已不知他哪里是正經,哪里是幽默。我發現,他一本正經時,已然幽默。他是天地間的一束忽忽閃閃的幽光,有光便有幽默。
   然而,冰凌的內心深處卻是極爲肅穆的靈魂殿堂。到了美國,冰凌接觸到的都是西方的思想,他似乎去了另外一個奇花異草的世界。不過,他直覺地意識到,儘管東西方是兩極,但是,世界的兩極並不儘是排斥和對立,也許,更多的還是相近與相若,相融與相依。
   例如,希望,是全人類共同的精神之光,東方和西方都要追求希望的太陽。捷克政治家、文學家瓦茨拉夫·哈維爾曾説:
   希望,像生命本身一樣重要。
   希望也許是沒有綻開的花朶,冰凌時時會想起幼年時的無花果。


1997年,應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團公使林承訓參贊(中)的邀請,出席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團舉行的新春招待會。


2003年,冰凌陪同以著名作家趙長天爲團長的上海作家代表團訪問耶魯大學,圖爲上海作家代表團成員向耶魯大學東亞圖書館贈送簽名著作。


2001年,在第六屆中國作家協會全國代表大會召開期間,冰凌出席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張鍥先生(左三)在文采閣舉行的歡迎港澳台作家和海外特邀嘉賓的宴會。


2003年,時任美國強磊出版社總編輯的冰凌在北京與中國環保作家第一人、山西省作家協會副主席哲夫先生簽訂了出版合同,當年在美國出版了煌煌巨著《哲夫文集》十巻本。


2001年,冰凌出席在南京舉行的首屆世界華文傳媒論壇大會,在主席臺上等候,準備作大會演講


10.
   冰凌吿訴我,他去美國後,便再沒有見過無花果;很多年了,他也沒有再吃過無花果。但是,他卻一直捧着記憶中的無花果,尋找新的希望。
   在文學講座上,冰凌還是講林語堂。翻開《紅牡丹》的第四節,女子牡丹説:
   我喜歡紫羅蘭,但是現在我也喜歡紫丁香了。
   在小説的結尾,牡丹給她的心上人寫了一封信,又説了大致相同的話。冰凌當然知道紫色是林語堂最喜歡的顔色,神秘而蠱魅。而他自己呢?除了記憶中那一抹無花果的靑緑色,最喜歡的顔色,還是世間最廣闊的藍色。那是天藍色,天空的藍色;那是海藍色,海洋的藍色。地球,本來就是一個藍色的星球。
   海天一色,和風舒暢。冰凌在思考地球和宇宙,也在思考東方和西方,特別是中美文化的差異與融合。他試圖用小説的語言來表達他的所思所感,我也試圖把他的小説當作一篇哲學論文。
   身爲一個中國男人,他最直接的所感,便是男女性愛。冰凌寫了一個中篇小説《同室男女》。試想,一個中國男人和一個美國女人同室相居,又會怎樣?
冰凌以他所特有的自然而又奇妙,眞實而不猥獕的幽默筆法,細膩地描寫了男女二人同居一室的關係變化,理智又本能,跌宕而起伏。從兩人最初的相隔與抵牾,演變到最後的暢快與升華,隱含的是人類文明的碰撞與交融,相歧與大同。
   小説的結尾卻是男主人公又回到了中國妻子身邊,具有一種東方文化的隱喩和象徵。
   冰凌從東方走向西方,這篇小説正是他的心路歷程的一個寫照;冰凌又從西方回望東方,卻遠見一個熟悉的背影,也在向東方瞻望。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原來,那是林語堂先生凝固在時空片斷中的影像,坐中佳士,人澹如菊。
   雖説林語堂妙賞菊花,文有菊香,可他卻説:“我喜愛那壯麗的美國菊花”;冰凌也喜愛菊花,但他只是喜愛中國的菊花,“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
   豈止是喜愛美國菊花,林語堂還説過他最愛“香噴噴的美國蘋果”呢。然而,冰凌知道,林語堂其實在骨子里最愛中國,也最愛中國的一花一草,一樹一果。素來幽默的林語堂最深情的一句話便是:
   愛我的國家。


2000年,冰凌陪同作家出版社代表團參觀耶魯大學,向作家出版社總編輯侯秀芬女士(右)、中新社美國分社著名記者麥子先生(中)介紹耶魯大學。


2000年,在美國“中國作家之家”,中國作家代表團成員們與全美中國作家聯誼會成員們座談交流。右起:中國作家協會外聯部副主任鈕保國先生、雲南省作家協會主席黃堯先生、《文藝報》常務副總編輯賀紹俊先生、冰凌先生、內蒙古作家協會副主席哈斯烏拉先生。


1996年,冰凌在康州香格李飯店歡迎母校復旦大學校長、上海市政協主席謝希德敎授(右)。


1999年,冰凌把中國著名詩人賀敬之、柯岩夫婦的著作送進哈佛大學燕京圖書館,交到鄭炯文館長(左)手上。


2011年,冰凌向耶魯大學東亞語言文學系主任、講座敎授、國際著名漢學家孫康宜女士(左)、耶魯大學東亞圖書館館長韓愛倫女士(中)推薦中國作家的著作。
 


作者簡介:
方鳴,編審、散文大家。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畢業。曾任職12年中國華僑出版社社長兼總編輯,並兼任中國人民大學博物館館長。此前曾在人民出版社、人民日報社任職24年。出版有個人專著《裁書刀》《曾是洛陽花下客》,新近由故宮出版社出版《庚子讀畫記》和《秋之所望》,即將出版《今夕何夕》。
作者自述
幼承家學,傳繼文脈;文學少年,哲學靑年;今以文字爲生涯,惟以心靈爲歸依。
清水浮院,不媚時人;風雨屛門,靜讀春秋;數點寒香本無迹,天閑萬馬是吾師。

社長:冰凌
總編輯:欣聞
副總編輯:白玥 程挺松
本期責編:程挺松 白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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