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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德國當女王(全文)

 Original 金子在德國

墓地旁邊跳舞 恭迎上屆女王
   每年六月,德國各個村鎮就開始陸續舉辦自己的射擊節。歐克的射擊節是每年六月的第三個周末,而今年則是是6月17,18兩天。周六這天一大早,全家就分頭行動:兒子作爲上屆兒童組“射擊王”被小夥伴們接走參加少年射擊王家的早餐會;老公是網球俱樂部60+的隊長,得帶隊去不萊梅參加比賽,出發前特意開車把我送到女王家門口去參加恭迎女王的儀式。
   “今天你肯定要走很多路,現在就省點力氣吧。”老公的貼心令我非常溫暖,我笑納他的殷懃,心里卻嘀咕着:多慮了,我這雙半跟皮鞋非常合腳,走這點路算得了什么?
   女王的家在村墓地旁邊,是德國人喜歡的風水寶地。一進大門,被緑白相間的彩條、松枝和白樺樹枝裝飾一新的院門就映入眼帘。一頂白色敞開式帳篷,長條桌上擺着小吃和酒杯,身着緑色制服馬甲、黑色短裙、胸前挂滿勛章的三十幾位女射擊手圍站成一圈。跟每個人握手問好之後,年輕漂亮的女王就請大家入座,飲酒並享用奶酪、小香腸和小餅乾等小吃。“席間”大家不時隨着節奏鮮明的背景音樂跳起勁舞,在耳熟能詳的流行歌曲響起時,都跟着大聲唱起來。上屆女王是一位年輕的姑娘。
   我周圍幾位平時不太熟悉的女射擊手們,彬彬有禮中各自跟熟識的人唧唧呱呱,一個多小時後排隊出發,大家三人一排,都找各自相識的姐妹邊走邊聊,我剛好被剩在最後一個,有人同情我這個唯一的外國人,吿訴我前面有個位置,我可以過去“塡空”。
環村大遊行 高跟鞋尷尬
   跟在隊尾出了女王家,走不遠就跟少年隊和男隊匯合了。大部隊浩浩蕩蕩一百多人,行進到大馬路上停住,集體向右轉面向公墓,目送俱樂部的“領導們”向在戰爭中死去的戰士紀念碑獻上花圈。儀式持續了幾分鐘,街道兩頭有警車和消防車維持交通,然後,環村遊行開始了。
   路過的車輛都停在路邊,車上的人們向隊伍揮手,不停地給我們拍照。隊伍里的人也對着路人和從路旁人家窗口伸出來的好奇腦袋揮手致意。行進到那個神秘的大白別墅前——住着被分配到村里的唯一一個難民之家時,從未謀面的一家三口也好奇地對着我們拍照。大落地窗里站着一花袍女人和一花裙女孩,一家之主卻只穿着內褲!剛好遊行隊伍里一位女士絆了一下,隊伍旁邊喊號的會長便開玩笑地説:“看到裸體男人,女士們就走不動啦!”大家善意地哈哈大笑。
   前方白色別墅就是我們村的難民營,住着一家三口。原本是一個無兒無女的老人留下的,政府出資裝修的
   環村遊行根據每年射擊王家的位置不同路線也不盡相同,但是三五公里總是有的。遊行隊伍最前面是一支管樂隊,跟着是少年兒童隊、女子隊,最後是男子隊。兒子作爲2016年兒童組射擊王,有特權坐在隊伍後面的馬車上。
    有經驗的女士們都穿了平底鞋,我的鞋跟還不算高,可走到一半,還是跟幾位高跟鞋女士一樣歪歪斜斜了,一位胖女士乾脆拎着鞋光腳走。我心里一直悄悄盤算着路過家門的時候“臨陣脫逃”,可是看見比我年長的都認眞地堅持着,我怎么好意思逃跑呢?忍住腳疼終于跟着隊伍到了射擊王的家。
   頭髮花白、有11個孫子的射擊王在俱樂部主席的陪伴下,檢閲了“大部隊”,然後請大家去他家院子里臨時搭建的帳篷里喝酒。我一眼便看到老曼跟鄰居們一起在“跑堂”,這個老實人,在去參加網球比賽前這點時間還跑鄰居家來幫忙。
   沒等射擊王家的大趴踢結束,我就趕快跑回家倒頭躺在沙發上,蒙頭大睡。

“貓早餐”與脫口秀
    第二天早上九點鐘,老公又去網球比賽,我則一路小跑來到馬術大廳臨時改裝的宴會廳,參加傳統的“貓早餐”(Kate Frühstück) ,之所以叫貓早餐,是因爲前一晩的舞會與豪飲直至凌晨,而第二天早餐時只睡了幾個小時的夜貓子們都如貓兒一般黑着眼圈。
   我自以爲很準時,誰知到達時大廳里已座無虛席!三百多人鴉雀無聲齊刷刷地望向我這個“遲到者”,主席臺上漂亮的女王熱情招手,示意她旁邊有空位。我趕緊擺手,試圖悄悄在後面找個座位未果,只好紅着臉坐到女王的旁邊了。馬術大廳改裝的宴會大廳座無虛席。

   剛剛落座,就響起雄壯而歡快的樂曲節奏,俱樂部餐廳的服務員們踏着節拍,分頭走向餐桌發放食物和飲料,其中那位76歲銀髮飄飄的老太太格外引人注目,她盤子里的啤酒一點兒也不比年輕小伙子們少,邊走還隨着節拍扭動着腰肢。76歲的老太太端端啤酒一杯也不少,走得一點兒也不慢,還常跟着音樂節拍niu一扭
    早餐宴會開始了,大家一邊喝啤酒吃早餐,一邊兒聽俱樂部主席做報吿。新主席托馬斯第一次主持“貓早餐”會,詼諧風趣
   托馬斯是做了25年主席的尤阿西姆的接班人,這是他第一次主持早餐會。他繼承了老會長的幽默詼諧智慧親切,把這一年里村里發生的大事小情,像脫口秀似的一一道來,中間不時穿揷現場音樂,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甚至跟唱的流行歌曲,期間人們多次隨着音樂拍手扭動,還有人站到凳子上又扭又唱,場面活躍火爆卻自始至終秩序井然。

“貓早餐”美食之一:麵包抹生肉餡是我和老曼的最愛
   不知不覺到了中午,身穿俱樂部制服的跑堂們又開始上午餐——鷄湯。德國的鷄湯跟中國的“乾飯”差不多,里面有鷄肉丁、蛋羹丁、蔬菜丁和小肉丸,內容豐富味道鮮美,兩盤就飽人。旁桌一位帥小伙兒沒把盤子里的東西吃乾凈,立即招來“左鄰右捨”的譴責,年輕美麗的女王低聲斥責:不吃乾凈我跟你急!最後還是那小伙子的姐姐幫他吃掉算是解了圍，德國人的鷄湯兩盤就飽人。

一不留神成“女王“
   午餐結束了,大家各自散去,旁邊的射擊大廳里,各類射擊比賽開始了。女士們在氣槍比賽廳外,隔着大玻璃窗屛氣凝神,幾位老大姐對我説:你在俱樂部一年多了,也有資格參加女王爭霸賽了。我笑着謙虛:“那就試試吧。”
   誰知這一試,居然打了滿分十環!室內空氣頓時凝固,女隊長愣了一下,跟幾位德國隊員對視一下,打破了靜寂:“我們有了新女王!”然後大家就排着隊過來擁抱我。

   全體“王室成員”合影:射擊王與王后,少女王攜閨蜜,我的副女王攜副親王,唯獨女王我家親王老曼,因爲網球比賽而缺席
   這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百年德國射擊俱樂部誕生了有史以來第一個外國籍女王!而我從這一刻開始,就如做夢一般,登上了人生高光點。
   被大家簇擁着,接受男女老少的握手擁抱,每個人都恭敬地説着同樣的話: “衷心恭喜,女王陛下!”
一時間,一種“平步靑雲”的體驗把我弄得飄飄然。
   還是滿頭銀絲的女隊長提醒我,趕緊給老公打電話報喜。
“老公,你得買制服了!”我忍着笑。
“啊?兒子眞成了少年王射擊王?”老曼興奮地問。
“不,是我!一不小心……”
   電話兩頭,我和老公大笑不止。十幾年來一直因不穿制服而被點名的老公的藉口是:“等兒子當上少年射擊王(16歲以上才能有資格參賽)我就買制服。”而今我意外成了女王,而他則成了親王,必須得坐主席臺、坐馬車,所以也必須穿制服了!連那些對於一個外國人當女王而有些遺憾的人們也因此有了皆大歡喜的理由。
    從俱樂部主席手里接過偌大的花束,上屆女王交出沉甸甸的女王項鏈——上面嘀哩咣啷挂着幾十個小徽章,每個徽章上刻着歷屆女王的姓名和得奬年份。女隊長悄悄説:
    “等會兒還有一系列儀式,你得趕緊回家把那雙大白旅遊鞋換成黑色船鞋。”
   我趕快跑回家換上高跟鞋,我心中竊喜:一會兒的閉幕遊行,作爲女王我也可以坐馬車啦!

   網球比賽結束後匆匆趕來的老公,興奮得像個孩子,馬上通過鄰居群發信息:請大家晩上都到俱樂部來喝酒,我們請客!那些非俱樂部會員的鄰居們也聞訊而來,看見我都問一句:“你是女王啦?”之後便夸張地行屈膝禮:“恭喜女王陛下!女王萬歲!”然後我們就對視着哈哈哈,傻笑不止。
   盛大慶祝晩會上,我跟射擊王和少年王等分別被各自的“部下”代表用椅子高高地抬起來,高舉三次,又一溜小跑抬到酒吧前,大家圍着我三呼“女王打得好!”然後,就是本女王賜酒。
   四位女部下把我高高舉起,然後抬到酒吧台前：本女王賜酒
   當然,跳第一支華爾兹舞,也是女王和親王的榮譽,還有今年當選的射擊王和“王后”,少年女王和她的父親(如果是少年,就是跟母親跳這第一支榮譽舞曲)。女王和親王在慶功晩會上有跳第一支舞的特殊待遇
   特別令我喜出望外的是,我又在幸運射擊比賽中力拔頭籌,搬走了奬品台上那個最大的電視機!這些榮譽和幸運,15歲的兒子都看在眼里,本來小靑春期萌動在老媽面前的小驕傲蕩然無存,言談舉止間都是以老媽爲榮的自豪感。在閉幕遊行時,來時乘馬車的兒子變成了步行,換了我跟親王老公很神氣地坐在盛裝披挂的馬車上,檢閲着浩浩蕩蕩的“大部隊”並向路邊的“臣民們”揮手致意，兒子也熱烈祝賀女王,對老母親刮目相看。
“貴”爲女王 任重道遠
   聽説我當了女王,朋友們都都炸了鍋!恭喜之餘大多表示擔憂。
   “你居然敢當女王?你知道多貴嗎?”一位資深老移民説,“這一年至少得花2000歐!”
   “2000打不住!聽説俱樂部這一年所有的活動,賬單都會寄到你家里!”一位閨蜜也開始替我的錢包擔心。
   “哪有那么夸張?再説,俱樂部會撥女王經費的。”老公總是那個最令我踏實的人,他也是在聽説我成了女王之後最開心的人。當天晩上他就請了好幾輪酒,手里拎個香檳瓶子,逢人就倒酒,好像他中了大奬,婚禮上他也沒笑成這樣。
   第二天俱樂部就把250歐女王經費轉到我的帳上,可這些支付了“登基 ”當天的賬單——香檳,白酒,咖啡和蛋糕的花費,就所剩無幾了。可我並不擔心,老公那句“放心,我會支持你”令我眞的很放心。况且我們俱樂部非常溫和,女王只負責女隊的一些花銷,副女王還常常跟我分攤一些賬單。
   很快我就得到了一張“女王活動安排表”,在這一年里,女王的主要工作如下:
1,主持“女王牌匾”挂牌儀式;
2,組織一次女隊員的自行車旅行;
3,請全體女會員到家里吃一頓飯;
4,主辦俱樂部女隊員聖誕晩會;
5, 訂制有自己名字和得奬年份的奬牌增加到女王項鏈上;
6,參與組織大區俱樂部射擊王舞會;
7,出席俱樂部年會主席團預備會;
8,出席大區協會女王及各個鄰村俱樂部女王們的挂牌儀式以及舞會,聖誕聚會等大小活動
……
   當然,女王可以根據自己的時間挑選一些參加,但前六項是必須參加的。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活動安排表,我突然意識到,女王的桂冠,不僅代表着榮譽,還有那么多的責任與義務啊!?

   女隊隊長瑪格瑞特悄悄對我説:“不要擔心,有副女王爲你跑腿幹活呢!再説我們都會幫你的。”我當時完全沒想到,這位爲俱樂部義務付出那么多時間和勞動的平易近人的老大姐,是北德最大的高爾夫球場的土地的所有者,是一位名副其實的“富婆”。

   不過,我知道,萬里長徵剛走出第一步,貴爲女王,任重道遠啊!
   當上女王,一切才僅僅是開始!長長的女王任務單,看着就暈。

挂牌儀式 喝酒爬梯
   所有女王的活動里,我最喜歡的,是“女王牌匾“挂牌儀式。
   我選定的日子,正是國內的表弟和瑞士的表妹都帶着孩子來我家做客的時間,一來在射擊節後不久,時間湊巧,二來有這么多親人見證我一生中最榮耀的時刻,令我非常開心。

   迎賓台上擺滿各色飲品, 一大早老公就帶領孩子們在院子里忙乎開了:支起鋪着白桌布的接待台,上面擺滿了香檳,白酒和飲料。女隊員們雖然身穿便裝,卻像軍人一般準時和遵守紀律。後來我才知道其中的奧秘:每個晩來的人,都得跟先到的人一一握手問候,並叫出其名字。俱樂部三百多人,常參加活動的就算只有十分之一,因人員並不固定,所以要叫上所有人的名字,對於德國本土人也不是易事。而叫不出對方的名字,在德國是非常失禮和尷尬的。

   院子里站滿了女隊成員和我的親友,每個人都必須在女王牌匾背後簽字
   我的副女王丹尼拉從隊長瑪格瑞德手中接過寫着“2017女王”的圓形牌匾,請在場每一位在牌匾背面簽字,包括我國內來的親人們。兒子和他的同學幫忙支起高高的梯子,與老公一起,用腳控制住,保證不讓梯子滑動。丹妮拉每登一級梯子便須喝一小杯“白酒”——當然,根據她的要求我們悄悄做了手腳,只有在她登上頂端的時候,把白水換成了眞酒,她還大驚失色地説她會暈倒。
   在“酒精的作用下”第一次當然要挂反,然後罰副女王再爬一次梯子,當然還得再每上一個台階喝一杯,還要爲本女王高呼“乾杯”,衆人陪酒一杯,而這次大家都學會了用中文祝酒。

   副女王必須從這個梯子爬上去,把女王牌匾挂在大門上方。但得每上一級喝一個。
   女王牌匾終于妥妥地正正地挂到我家大門上方,一位在不萊梅藝術學院學歌劇的朋友,站在我家門口熠熠生輝的女王牌匾的下方的台階上,爲我獻唱德語歌曲——“你就像一朶小花兒”。

   我兒子和小夥伴自願幫忙支住梯子,保證副女王的安全
   這在德國人的挂牌儀式上是絶無僅有的,立即驚艷四座,我把視頻發到射擊俱樂部女子隊的群里,沒來的那些大呼遺憾,錯過了那么美好的時刻。

   女王牌匾挂牌儀式當晩,爲了滿足大家的好奇心,還顯擺了一下我的古箏,一曲《漁舟唱晩》又得滿堂彩,國人的Party不到半夜就離開是不禮貌的。
中式宴會 驚喜不斷

中式宴会惊喜不断
   遵照女王的任務單,我在次年射擊節前兩個月,也就是四月份的一個周末,宴請了26位女隊員。邀請是發給全體女隊員的,但是總有一些人沒時間,隊長説,女王請客,當然以女王的時間爲準。
   德國人的宴會非常簡單,前餐——湯或沙拉,主餐——肉加主食,飯後甜點——冰激凌之類。酒水比較豐富,也不過是進門香檳,進餐紅酒,最多一杯白酒飯後助消化。老公主動請纓,家里趴踢酒水從來都是他的活兒,我自不必煩惱。可餐食本女王卻得完全自己料理了,雖然也可以到訂趴踢服務,連飯菜帶服務員都上門,自己做一個大撒把女王,當然也得有“揮金如土”的氣魄。
   老公説,那太不浪漫了,哪個德國人都做得到。而我平時拿手的餃子鍋貼,烤鴨壽司,哪個出手都會獲得滿堂彩。咱們得讓這頓飯成爲客人們這一年的話題,甚至終生難忘。
   這個其實也難不倒我。我跟老公最大的共同點就是喜歡出席和舉辦趴踢,最多的時候是我五十歲生日時,在家里了招待了五十多個客人!
   我決定鍋貼伺候,前餐酸辣湯,飯後甜點西米露。鍋貼是前一天做好放冷凍箱里,第二天客人來之前下鍋煎好。因爲人多,我的鍋貼比平時大了三號,保證每人兩三個便飽。酸辣湯和西米露都是從亞洲店買齊了料,照着網上菜譜,做了大鍋的量。兒子跟老公把長條桌跟大圓桌拼接起來,待客人落座,二十六個客人,居然都坐下了!老公跟兒子沒有座位,他們跑前跑後倒酒水端盤子,熱情地向客人們解釋食物的內容和食用方法。

   客人們在本女王的宴會上,嘗到了好幾個人生“第一次”!
   大家的各種訝異和稱讚,令老公非常開心。酒足飯飽之後,他拿出兩瓶二鍋頭給大家助消化。德國的白酒甚至俄羅斯的伏特加最高也不過40度,我們中國56度的二鍋頭一出場便引起一陣驚呼。之後有幾位女士居然愛上了這款烈酒,加喝了好幾杯。在茅台和二鍋頭之間的角逐中,居然盛贊後者!看來價格眞不代表品味。
   爲了讓女士們更加難忘,老公又加了一道“飯後甜點”——奶油葵瓜子。瓜子在德國被叫做“鳥食”,顧名思義,就不是人吃的東西。可大家嘗過之後,便欲罷不能,讚不絶口。
   客人離開後,老公得意地説:“現在各家各戶都在做同一件事——談論今晩與衆不同的晩宴,而這件事會令她們的嘴巴這一年都閑不着!”

衆星捧月女王醉酒
   群王舞會是指爲臨近幾個俱樂部的射擊王們共同舉辦的舞會,通常在每年11月初舉行。貴爲女王,我還得負責出售舞會的門票。其實門口根本沒有檢票的,但大家都會自覺到女王這里買票,女王收到的錢多,也證明大家對她的尊重和支持,當然這些錢也會如數交給俱樂部。
   舞會那天,大家都戎裝出席,我們俱樂部出席的人數總是所有俱樂部中最多的。入場儀式非常隆重,各個俱樂部的各個王及王后,女王及親王們人手一支紅色玫瑰花,在司儀高聲宣佈姓名後,于幾百人的注目禮下,手挽手走向前方舞池。又在衆人的歡呼與掌聲中跳第一支舞。可惜德國人不喜歡拍照,當然沒有御用攝影師幫我拍下那歷史性的隆重場面。

   群王舞會上,與老曼一起喝酒唱歌
   然後就是競賽哪個俱樂部人數多,歌聲高,輪到我們俱樂部站起來手挽手隨着音樂節拍搖來搖去的時候,全場響起掌聲和口哨聲。那些銀髮戎裝的老隊員們,唱歌跳舞,意氣風發,一點兒不輸年輕人。
   德國人基本不請陌生人跳舞,請熟人的配偶跳舞也很謹愼,先確定另一半不會有誤會。而一旦請了就至少得跳兩只舞曲,跳完男人還要把女士護送到酒吧台,請她喝一杯。
   做了女王我才察覺了這些規矩,幾輪喝下來,再加上老公請的,我不到十點就開始嘿嘿傻笑走路畫龍。

   老曼看出我不對勁,馬上叫出租帶我回家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老公很快發現了這一點,立即叫了出租車,把我帶回了家。後來聽説其他人瘋到凌晨,又去男王家里去吃荷包蛋了。
單車旅行一語成讖
   在2018年射擊節前的春天,我和副女王丹尼拉策劃好了女隊員的單車旅行路線和餐廳。本想之前帶兩家人去試吃一次,可惜總也湊不好時間,關鍵是那家餐廳每個周末都爆滿。我倆就約在丹尼拉家里商量細節。
   這一年來丹尼拉極盡副女王的職責,一些活動上還常常主動分攤我的賬單。坐在她家廚房的小桌前,我由衷地向她表示感謝,她卻豪爽地説:“誰都會這么做的!你要過意不去,那么今年射擊節咱倆換個位置,你當我的副女王,爲我工作!”
   我倆笑起來,當時我們卻都沒想到,她戲言成眞,2018年的射擊節,我又打十環得第一,可女王不能連任,我成了第二名丹尼拉的副女王!

   這是兩年後,我雖然又打了個大滿貫,但女王不能連任,所以第二名的丹尼拉成了新女王,我則屈尊當了她 副女王。兩個人眞的換了位置!

   作爲副女王,我也在射擊節後不久,到新女王家上一級台階喝一個地給她挂牌匾
   不過,我們是一個非常默契的團隊。女隊的自行車旅行,路線設計與餐廳選擇都獲得大家一致好評。天氣也非常配合,大約十公里的騎行,中途四五次休息,大家分享我們帶的小香腸,奶酪塊兒和小瓶白酒,説説笑笑,很快就到了餐廳。

   女隊員們都非常給力,騎一會歇一會兒,聊聊天兒,非常開心，騎車的隊伍里好幾位白髮蒼蒼已經是奶奶或者太奶奶了！

   我爲大家準備了小香腸和奶酪丁,低度烈酒當然也是不能少的,途中休息時作爲“補給”,爲大家“加油”。

丹尼拉對這個餐廳非常熟悉,也省了很多事。她平日在一個婦科診所上班,因爲兒子小,她只做半職,而這個餐廳忙不過來的時候,會請她來幫工。有這樣的精明能幹的助手,我這個女王當得非常省心和輕鬆。
花園變宮殿 芳鄰成侍者

   2018年6月16日,本女王的大日子來了!全體女隊員要來本王宮接駕。這是最高的榮譽,也是工作量最大的一天。
   鄰居們前一天就都趕來忙着佈置我家大門和門外的街道。這些人可都不是等閑之輩,也不都是射擊俱樂部成員,但鄰居家的事就是自家的事,大人孩子沒有惜力偷懶的。
   前一天傍晩,左鄰右捨在對門的科學家克里斯朶夫號召和組織下,用緑白相間的小旗子把我家大門口裝飾的漂漂亮亮,門外的街道上“種”上兩排小白樺,上面扎滿了緑白相間的蝴蝶結。大家七手八腳,甚至用上了重型機車。
   鄰居們男女老少齊上陣,甚至動用了大型機車

   兒子端着酒走向忙着裝飾我家大門的鄰居們，兒子端着我們倒好了彩色烈酒的托盤,請大家喝酒,人們卻恭敬地朝我舉杯,高呼:爲女王陛下乾杯。我注意到,各位揮汗如雨的芳鄰中唯獨不見克里斯朶夫的身影。原來這位大科學家正在比利時參加國際會議,今晩才能回來。他安排好了一切,太太帶着兩個漂亮的女兒過來幫忙,明天便會全家過來當侍者。
   花園里,我們支起了一頂可以容納30多人的白色帳篷。因爲之前天氣預報一直不明確,所以未安朝向房子的一面“墻”,一旦下雨,兩分鐘便可搞定，時帳篷成了“豪華宮殿”,不管明天啥天氣都不用愁了!

   大家齊心協力,很快把花園變成了“豪華的宮殿”。
   第二天一大早,幾個近鄰都整裝上陣,分配好了工作,各就各位。十點鐘,女隊隊員們排着隊從花園門口陸續走進來,向本女王及親王行禮問安,然後從化學家侍者手里的托盤上,選一杯香檳或者橙汁,在化學家太太的指引下在“王宮”帳篷里入座。

   鄰居們不分貴賤,今天全成我家“臣僕”！
   衆人入座後,本女王向來賓簡短致辭:
   “非常高興各位前來,乾杯!”大家哄笑着爲我乾杯,然後就吃喝起來。吃的東西當然有德國人喜歡的奶酪和小香腸,但多了芥末花生,又讓來賓們大呼小叫,多了難忘的經歷。兒子弄好了藍牙音響,從網絡上下載了德國流行歌曲,大家隨着樂曲高唱,最開心的是我一歲的外孫,一直隨着節拍扭着小屁股,成了當天最具人氣小明星。

   前來迎接女王的女隊成員們在我的“豪華宮殿”做客。離開前在我家花園合影留念。
無限風光 “王冠”昂貴
   十一點半時,“探馬”報吿説,迎接女王的古典馬車隊已經進了大院。女隊員們立即在白色的花園柵欄門外排列成兩隊,本女王與親王手拉手在女隊員的隊列和“女王打得好!”三聲高呼及注目禮中,緩步走向車隊中裝飾最豪華的女王馬車。

   在全體女隊員列隊注目下,“親王”老曼攜女王緩緩走向前來接駕的馬車
   老曼殷懃地爲我打開車門,我卻東張西望從圍觀的人群中一通招呼,從女兒手中接過小外孫,還請來自不萊梅的客人家11歲的小女兒一同登上馬車。老曼最後一個上車,都安頓停當之後,才下令出發。
    登上馬車,四下尋人,把外孫和朋友的女兒也帶上馬車
   車隊輕快地駛向射擊王家,在他家門口簡短的檢閲儀式之後,接上他和王后,照例去公墓獻花。因爲通向公墓的路很窄,所以我們幾輛“王室馬車”在一個空曠的地方停下來,等候步行的隊伍去獻花。蹭我們馬車的俱樂部前主席,把他的帽子戴到我那還不會説話的小外孫頭上,小傢伙在這浩浩蕩蕩熱熱鬧鬧的陣勢里,更加開心和自豪了。
   獻花完畢,遊行隊伍又返回了射擊王的家里。他的“宮殿”比本女王的大五倍還多!整條街都“戒嚴”封路,“侍者”的陣容更加強大,幾乎是整條街的鄰居都來幫忙了。他們甚至爲“侍者”們定制了統一的T恤!男隊女隊加少年兒童隊,二百多人,三頂大帳篷坐得滿滿當當。驚嘆于這“王宮”的奢華,想起數年前被一位德國朋友帶去參觀他們村射擊王的家,甚至在大門外鋪起長長的紅地毯!
   如果説女王很貴,那么男王就是貴上加貴了。我這一年的花銷大約兩千歐元,他家至少是我的五倍。因爲每次我請全體女隊員的時候,他得請所有的人,所以射擊王750歐的經費我一點兒也不眼紅。
女王大日子 最後的瘋狂
   從射擊王家里出來,又是環村遊行,與去年不同的是,我跟老曼坐馬車,兒子跟大部隊腿兒着。隊伍路過我家門口時,隊長率領大家高呼三聲“女王打得好”!那些非俱樂部會員和在我家服務的芳鄰們沿途觀禮,熱情揮手致意，王室成員”都有坐馬車的特權。

   遊行隊伍招搖過市,鄰居們都出來看熱鬧,夾道歡迎，遊行隊伍里居然還有坐輪椅的,身上帶滿了“軍功章”,都是曾經在射擊比賽上獲的奬,肩章和綬帶都不是自己隨便配的。
   新女王要第二天才會誕生,所以當天晩上的舞會我仍然是主角。跳第一支舞的榮耀,坐“龍椅”被四名女隊員高高抬起等等,當然還是要請大家喝酒。
   舞會上,我認識了兩位新會員,一對老夫婦,年輕時候玩馬,所以很早就認識我老公。如今退休了,兩個兒子都不願意接手,於是他們賣掉了馬莊,因爲醉心于高爾夫,所以在歐克高爾夫場附近蓋了漂亮的大房子養老。贊嘆着他們優美的舞姿,心想:這騎了大半輩子馬的雙腿眞有勁兒啊!如今老了倒換上戎裝拿起了槍。我其實也早就注意到,那些每周二晩上都去俱樂部參加訓練並擁有自己槍支的,大都是白髮蒼蒼年過七旬兒孫滿堂的老人,就像一個國內來的大老闆到我們村高爾夫球俱樂部時大發感嘅:都是些老頭老太太啊!是啊,在國內,這樣放飛自我瘋狂摩登的地方,都是事業有成的靑壯年的天下,而大部分老年人則早早地放棄了自己享受生活的權利。

   這一天,是我當女王最後一晩,最後的輝煌與瘋狂,這些悟透了生活眞諦的老人們的舞姿,給了我最深刻的啓迪，本女王攜親王在主席臺就坐。
   第二天早上的“貓早餐”我提前到達,作爲女王我得坐主席臺,遲到就太不象話了。還是年年相似的程序,連餐食菜譜都絲毫不變,人也還是那些人,不過座位稍有調整,托馬斯主持詞的內容也根據這一年村里發生的大事小情有所變化。起立向這一年里去世的會員默哀,宣讀金婚銀婚的,喜得貴子人員名單,我除了作爲“王室成員”主動請大家喝一輪白酒,喜得外孫女也是一個請客的緣由,當然是跟另外幾位榮升祖父母的一起分攤賬單。
   另外,在主持間歇樂聲大作的時候,我也跟大家一起,站在椅子上拍手起舞,作爲全場唯一的中國人,又特別因爲在主席臺上,顯得特別紮眼。
唱到開心處,都站到凳子上拍着手扭起來,現在想想似乎至今還沒人從摺叠椅上掉下來！
正副女王換位 長大負衆望
   “貓早餐”一結束,旁邊射擊大廳里各王爭霸賽便開始了。
   我的副女王丹尼拉最緊張,她説她今天如果不能當上女王老公就不讓她回家了。
   “他眞這么説了”女隊長瑪格瑞德非常生氣,做了一個扇耳光的手勢。
   我心想,風風光光當了一年的女王,老公和全村人陪我玩了一年,我也該歇歇了,副女王是跑腿幹活的差事,以後再説吧。所以,本應完全沒有壓力的我,卻私下盤算着怎樣才能不得第一。可也總不能成心打旁邊靶子上去吧
    眞是人算不如天算,隨隨便便打一槍,又是十環!女王不能連任,只能給名列第二丹尼拉當副女王了。耳邊響起老公的話,當副女王也挺好的,今天閉幕遊行的時候還可以坐馬車!
   丹尼拉興奮得滿臉緋紅:“看,被我説中了!我們還要合作一年!咱倆是一個好TEAM!”然後就到處喊着“寶貝”去找她老公報喜。可後來在全體列隊宣佈結果的時候,瑪格瑞德還是大聲冲着丹尼拉的老公喊了一句:“現在你老婆可以回家了吧”弄得那老公很不好意思。

   （四方圖）1,我制服上的徽章,金色的是女王,銀色的是副女王;2,女王項鏈,每一枚徽章上都刻着協會成立以來歷屆女王的名字,我的當然也在,所以,這個項鏈會越來越沉;3,女王紀念銀盤,挂在家里;4,女王牌匾,挂在家門口的門楣上方,如果當天沒有挂牢,還有可能被“偷”,找的過程非常戲劇性,肯定能找到,但又少不了喝酒;一旦女王搬家,還要舉辦牌匾遷移儀式。
   摘下增添了我的名牌的沉甸甸的女王項鏈,女隊長授予我一枚可以永久挂在隊服上的勛章,戴上副女王的銀色綬帶,我頓感從肩頭到心頭的輕鬆愉快。
   而男王爭霸賽卻不那么利索,男子50米氣槍賽遲遲決不出勝負。玻璃墻邊和大廳顯示屛周圍聚滿了屛氣凝神的觀衆,每次槍響之後,聽着大家泄氣而無奈的長長嘆息,我就知道——老村長又打飛了。
   約根是一個不拿薪酬卻爲百姓做了很多好事的老村長,熱心參加活動,卻從來都像普通會員一樣,在遊行隊伍里步行,從來不坐主席臺,更不發表任何講話。當然,從不參加訓練的他也從來打不中靶心。可歐克每個人都有一個心願——讓老村長也風風光光當一回王!大家都屛住呼吸盯着射擊場和場外屛幕,期待着老村長可以當一回王,遊行的時候就不用腿兒着了！
   可是,在無數次失望的長嘆之後,老村長的靶子一直完好無損,高爾夫俱樂部酒店老闆娘的女婿則榮升新一屆射擊王!

   我竊問,低調又樂于助人的老村長,會不會故意瞄準旁邊的靶子了
   作爲副親王,老公在遊行的時候還是跟我一起坐在馬車上,儘管是在第二排,老村長呢,還是任勞任怨地走在長長的隊伍里,腿兒着!
   當了一年的女王,我成了村里家喩戶曉的人物。再當一年副女王,我就得歇息三年,才能再次有參加女王爭霸賽的資格。望着門楣上方耀眼的女王牌匾,心想:旁邊的位置留給兒子吧!此生能有一次這樣難得的寶貴經歷,夫復何求

2018年,寫于德國歐克
2021年3月 7日修改

作者簡介:金鈴兒,筆名金子,文學城博客名凈月筆迹,中歐跨文化作家協會主席,海外文軒作家協會終身會員。60年代出生,86年北師大中文系畢業。做過敎師、公務員。2001年移民德國,曾就讀于不萊梅大學社會學系,並在不萊梅科技大學,雅各布私立大學等敎授中文,兼任德國《華商報》特邀記者,作品收入《小鎮德國》,《走近德國》等,著有長篇小説《遠去的紅帆船》及個人散文集。